张知命一直静静听着，等到陆离说完，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张麟道：“喝茶。”
张麟如梦方醒，手臂有些颤抖，不过还是依言拿起了茶杯，只是沾了沾嘴唇就立刻放下，苦涩道：“二少，这件事情……其实也有我的责任。”
张知命没有说话，他示意张麟继续说下去。
陆离也是饶有兴趣，看着张麟道：“张财神该不会想说，那老鬼派人刺杀我，你也是同意的？”
“这……这倒也不是。”
张麟用袖子擦了擦汗，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少有如此紧张的时刻，但想到眼前的局面，他强行定了定神，缓缓解释道：“当时他与各家联系，此事我也知情。”
“而且……其中有一些家族，首先找到的人是我。”
张麟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陆离的表情。
他总觉得，陆离很有可能会暴起杀人。
以这家伙的脾性来说，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找你也正常，毕竟你是张家财神。张倦才死不久，张家必定要乱，像你这样把控着钱袋子的人，才是各方首要注意的对象。”
陆离搓了搓手指，态度温和的让张麟感到有些意外。
张麟瞪大了眼睛，迟疑道：“陆总管就不问问我……那些世家之人找到我，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问？”
陆离笑着反问道：“有这个必要吗？论剑峰的那个叛徒指认你们张家才是幕后主使，其他的人他一概不知。所以我才来张家要个说法，至于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对我来说不重要。”
张麟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怒意：“那个畜生，他这是在污蔑！”
“好了，喝茶吧。”
就在张麟欲要发作时，张知命开口打断了他，指了指他的茶杯，“这茶很是难得，莫要浪费。”
陆离闻言，赞同道：“张家二少的茶，确实不错。”
张麟见两人一唱一和，气氛却是意外的和谐，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不过他还是拿起了茶杯，默默灌了一口，也没心思琢磨它的味道如何。
“陆总管说得没有错，既然是很多世家都共同参与了这件事，与其一家一家的找过去，倒不如直接找到其中一家，讨要个说法。”
“毕竟一个人的精力与实力，都是有限的。”
张知命慢悠悠地说着，又给陆离续了一杯茶，然后看着陆离道：“那么，陆总管到底想要什么呢。”
“或者……我应该说，张家能帮你做些什么？”
别看张知命的态度温和，不过只此一句，就让陆离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种好似遇到了同类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这个张知命……也是个心黑手狠的货色。
虽然这么说有点在骂自己的意思，而且陆离向来都觉得自己以诚待人，算不得心黑手狠，不过张知命表现出来的温和，却是给了他这种感觉。
“张倦死了，张二少好像一点都不伤心？”
心里闪过种种念头，陆离脸上还带着笑，却不答反问，突然提起了张倦。
张知命闻言，眉头微微一动。
虽然是微不可察，可是陆离始终在观察着他的表情，这瞬间的变化，并未逃过自己的眼睛。
“果然如此。”
陆离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张倦之死，确实对张知命有些影响。
两人虽是兄弟，张倦表面上也对自己这个弟弟不算苛刻，然而这背后的很多事情，就只有两个当事人才能够知道了。
不过真要陆离来说，他也不相信张倦那种能做天外天暗子，甚至舍弃生命换来天人降临的疯子，会是个在乎血脉亲情的人。
而且张知命当年突然陨落，说是遭到了一些意外，但真正的详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张倦是我兄长，他虽然犯了错，但是很多事情，也由不得我去评说。”
张知命淡淡一笑，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
“真是如此吗，那你们两位的兄弟感情，还真是让人感动啊。”
陆离点了点头，“连勾结天外天这种大事，他都没让你参与，可见是对你保护得很好。见多了兄弟阋墙，骨肉相杀的戏码，见到这样的兄弟情谊，反而觉得珍贵了。”
“陆总管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没必要在这里跟我兜圈子。”
张知命抬起眼眸，深深看了陆离一眼：“你找上张家，不就是看中了张家的底蕴？你想借张家的势力，将那些对你怀有敌意的世家一网打尽，平定燕州之乱，震慑宵小。你的想法无错，如果真的对张家有利，我也可以点头答应下来，但也仅仅只是这一件事而已。至于更多的，恕我这个废人帮不到陆总管了。”
“哎，张二少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很多事情都要慢慢谈，才能谈出个结果来。张家派人刺杀我这是事实，而且我若想要灭张家，你觉得你挡得住吗？”
“现在我坐在这里，就是诚意，也是向张家释放了善意。当然，张二少不必觉得这是施舍或者威胁，你兄长张倦可以跟天外天合作，密谋刺杀燕王，截断世间气运，那你也可以与我合作，不管我要做什么，只要你跟张家能够得利，我们之间就是各取所需的关系，没有谁凌驾谁之上。”
陆离一边用手指叩击着桌子，一边缓缓说道：“我承认，直到现在我还在怀疑张倦跟天外天的合作，背后未必没有你的身影。不过现在他死了，张家群龙无首，那个……不知叫什么的老头又是个拎不清的，有些事情，就需要聪明人来办。”
“这个人可以是你。”
“也可以是他。”
说到最后，陆离还指了指旁边的张麟。
这可吓了张麟一大跳。
他赶紧说道：“陆总管可别开这样的玩笑，我张麟何德何能……”
“他说得没错。”
张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知命给打断了。
“有些事情，就需要聪明人去办。而且，陆总管想要的，还是一个听话的聪明人。”张知命淡淡道：“我现在虽然是废人，但在陆总管眼里，却是个藏着许多秘密的废人。这样的人，远不如张麟更好用。”
张麟没想到张知命居然会这么说，忍不住看向了他。
“张二少真的是绝顶聪明。”
陆离看着张知命那张带着几分病气的俊秀脸庞，笑呵呵道：“任何秘密都是需要代价的，所以我不喜欢秘密。既然要谈事情，那就开诚布公的谈，如果人人都是各怀心思，这世道该乱成什么样子？”
“陆总管说笑了，若非是各怀心思，今日你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饮茶。”
张知命淡淡道：“人的本性都是利己，我为了我的利益，你为了你的利益。只要我们的利益没有冲突，那就可以做朋友。”
说到这里，张知命还顿了顿，“听闻陆总管最喜欢以利诱人，曾放言不会让跟你合作的人吃亏。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抛开一切，只谈利益。”
“我虽是废人，但在张家说话还有几分力度，我可以站出来接手张家的家主之位，也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同意你的计划。不过陆总管需得告诉我，这样做，对张家，对我自己，都有什么好处？”
张知命的声音仍然温和，可此时的他，已经有了几分一家之主的威严。
看着坐在那里侃侃而谈的张知命，张麟恍然以为，自己是看到了上一代的老家主。
也就是张知命的父亲。
像……太像了。
尽管那时他还年少，但却见过张家老家主的风度。
比起乖戾冷漠的张倦，张知命才更像是老家主的继承人。
当时张家上下，也都是这样以为的。所有人都以为张知命一定会继承老家主的衣钵，成为张家下一代的家主。
只可惜……
最后张知命还是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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