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几句后，宿老笑眯眯道：“别嫌我这老头子啰唆，久住深街，连个能陪着说的人都没有。一手带大的孙女每天只知道采药，孤寡老人也很不容易啊。”
说罢，宿老稍微坐起，已经有些浑浊的眸子盯住陆离，直到看得陆离有些发毛了，才是点头道：“和老头子想得差不多，你果然是‘那个人’。”
“宿老，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藏着掖着的，晚辈实在是听不懂。”
陆离挠了挠鼻尖，忍不住道。
宿老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倒也有趣，别人见了老头子我，哪怕是聊些家常都恨不得能一直聊下去，随意说些云山雾罩的话，他们都会当成大道至理，甚至能自己想出多重意思来。”
“他们也不想想，这世间哪有什么大道至理？就算有，又怎么可能是我这老头子能说明白的？”
“你跟他们很不一样，不愿意听废话，这很好。”
陆离就好像找到了某种规律一样，状态较比先前更加自如了几分，微笑着道：“宿老言重了，晚辈秉性如此，有什么话都想摆在明面上来说。不过每个人都想听到自己想听的话，这并无什么过错，就算是晚辈，也是如此。”
“哦？”
宿老饶有兴趣道：“你想听什么？”
“为什么说晚辈是‘那个人’。”
陆离正色道：“当然，宿老也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
“很简单，每个大世降临之时，总会有一些颇受气运眷顾的宠儿。这些人，我们统称为天骄，天之骄子，宇内纵横，生来就是一个时代的中心。”
宿老笑了一声，缓缓为陆离解释道：“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为特殊的存在。”
“比如说你。”
“我？”
陆离露出一丝思索的表情，随即苦笑道：“宿老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晚辈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种特殊，并非来自于气运的偏爱。”
宿老却是摇头道：“严格来说，这一类人并不会受到气运的宠爱。但他们却是末法的终点，大世的开始。他们本身不会拥有大气运，却又与气运不断拉扯，息息相关。”
“比方说，你开启了天人之门，本身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好处，但因为这个举动，未来几年之内，真武域将会涌现出一大批的天骄。这些人都是因你而受益。”
“当然，按照你的想法来说，这或许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短时间内甚至会给你带来极大的麻烦。但是，像我这种老头子，活得久了，就比别人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见识，许多事情也看得更加长远。”
“宿老的意思是，我开启了天人之门，未来可能会因此得到其他的好处？”
陆离斟酌了一下宿老的话，觉得这位天人级的强者是在通过暗示，告诉自己一些东西。
宿老似笑非笑道：“幽府与天人之门融合为一，镇压识海，这不就是最大的好处？”
陆离心里陡然一动，看向了宿老。
自己的幽府与玄门融合，并且没有回归体内，而是镇压在识海中央，这件事情算是自己目前最大的秘密。就算是沐红袖等人，都不知道这个异变，宿老是如何得知的？
陆离并不觉得宿老具备着看穿自己‘底细’的本事。
要知道，自从修炼了神念之法以后，自己对于天运法的掌控也更加精细，只要自己不主动暴露，完全能够在天人级的强者面前隐藏得万无一失。
而且天人级再怎么强大，用以观测的手段也不外乎是识海神念。
以自己‘具象’级的神念境界，宿老若以神念观察自己，且不说能否看破自身底细的问题，那股神念波动是绝不可能隐藏的。
也就是说……宿老知道开启天人之门会有什么后果！
或者说，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开启天人之门的人！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陆离就觉得自己的背脊有股寒意直冲到头顶，眸子也是亮得吓人，“宿老可知个中缘由？”
“先别急。”
宿老不紧不慢地道：“老头子听说过你的事情，知道你这小子，最喜欢探听秘密。巧合的是，活得久了，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就只有肚子里的一些秘密还算有些价值。咱们时间还很多，一件一件慢慢告诉你。”
“不过在此之前，且听老头子讲个故事吧。”
宿老微微阖眼，好似在回忆一般低声道：“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得费些力气去回想。”
他握着扶手，声音轻淡：“你可知这世间古族的由来？”
“古族？”
陆离微怔，随后答道：“若我记得不错，古族是天人后代，以及从万族时代熬过来的古老世家？”
虽然陆离对于古族的了解并不多，甚至还比不上对于天外异族以及神教，但古族这个占据了整个真武域所有世家之中近乎一半资源的庞然大物，不可能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不说别人，光是姜桃花后背的古族姜家，就隐藏了许多秘密。
以及被神光教宗一击夷平的纳兰家，也曾经是古族的一员。
这些家族，本身就拥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源，‘天人血脉’，令他们从本质上就已经和寻常世家拉开了差距，只要血脉没有衰败，就会一代一代的强盛下去。
这一点光是从纳兰家最后的疯狂，就足以看出许多端倪。
如果不是纳兰家的‘天人血脉’衰败，导致失去了古武灵天缺。纳兰病也未必会采取极端，选择跟神教这些疯子联手，甚至是献祭了整个纳兰家的年轻一代，牺牲所有的血脉亲族，创造出‘三里’这个怪物。
成也‘天人血脉’，败也‘天人血脉’。
这四个字，就是古族的核心，也是古族最大的仰仗。
只是陆离不明白，宿老为何会突然提起古族？
身为天人级强者，难道他也对传承了‘天人血脉’的古族感兴趣？又或者……他想要讲述的故事，是来自于某个古族？
想到这里，陆离眯了眯眼，等待着宿老的回答。
而宿老就像是陷入了沉思，语气变得更加缓慢，“是啊，古族的起源，就是传承了血脉的天人后代，以及那些万族时代的遗留。”
“不过你应该不清楚的是，再强大的血脉，也注定有衰败的一天。天人的血脉，也是如此。”
“然而血脉的强大，正是古族立足的根本。七千年前，真武域末法来临，天人飞升，整个世界瞬间变得荒芜，资源越来越少，而那些原本有机会成为见神境的顶级宗师，最终只能无奈的困在最后一步，被天人之门阻拦当前，不得寸进。”
“古族的兴起，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七千年前？
陆离心里一动。
比照着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大致上没有错漏，而这也是自己第一次如此具体的听到有关于‘时间’的描述，心中念头翻涌，却没有立即开口。
宿老也不介意，仍是自顾自道：“拥有天人之血的世家，在末法来临时展现出了极其强大的能力。凭着天人留下的底蕴，迅速扩张势力，一跃成为了不亚于当今圣地的庞然大物。”
“人心都是贪婪的，拥有了这样的势力，就想要更多。”
“所以，诸多古族想到了一个保持强大的办法。”
宿老说到这里却是突然一顿。
骤然间的沉默，令陆离从思索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深深看了宿老一眼，顺着他的话说道：“联姻。”
“古族之间，选择了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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