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千年,两度为人,吃尽千辛,受尽万苦,为的便是一个深藏于胸的女子,那是什么样的情愫,那是什么样的意志……
而且爱屋及乌,一个颇似杜怜儿的女人他竟也万般怜惜,深吸了口气,蓝霁儿忽觉心口隐隐发痛,有个块垒竟悄然郁结于胸。
“哥哥,你爱的好苦……”蓝霁儿眼里是深深的怜痛。
“是的,好苦!可如今老天见怜,它把怜儿又送还给我了!”千殇泪光闪烁眼角,却欣喜满足地笑了。
“可是,你真的确定现在躺在这个床上的女人便是杜怜儿,或者这个女人的身体里的魂魄真的是五百年前你深爱着的那个女孩吗?”蓝霁儿霍然眸光清冷如霜,一字一顿问道。
“是!”千殇肯定地答道,“气质相貌,言行举止,语声性情,无一不肖,无一不类!”
“恭喜你,千殇哥哥,你终于找到了你要找的人了!”一瞬间短暂的惊怔后,有婉柔的一笑浮起在蓝霁儿苍白的容颜上,衬得那如水的月光,清灵妩媚,直荡人魂魄,“那么,哥哥,我可不可以轻轻问一声,你准备将置我于何处呢?”
心里莫名的一阵痉挛,千殇有些痴呆迷离地看着这绝世倾城的一笑,心动于这骤然一夕由孩子幻化成少女的蜕变,情不自禁地前倾着身子,伸手想去轻抚这无双的脸颊,然而手到中途却颓然滑下。然后他淡淡地笑了笑,柔声而道:“蓝儿,你自然还是我的小妹妹!”
“原来哥哥也与蓝儿一样,一直当我是小妹妹呢!”蓝霁儿咯咯地娇笑起来,声若银铃玎玲。
“蓝儿!”怪异的笑让千殇的心莫名一痛,他情不自禁地蹙眉叫了一声。
“啊……好困啊,哥哥,我可不可以去睡了,你看,天都快亮了!”蓝霁儿嬉笑着起身,指了指挂窗的斜月,娇笑着哀求道。
“好!”千殇默然地看着她,点点头。
“多谢哥哥!”蓝霁儿笑拥千殇肩头,蜻蜓点水的轻柔之吻落于千殇光洁的额头,“那么,晚安,哥哥!”
第二天黄昏,彩霞满天,夕阳如金。
蓝霁儿悄然立在庭柱后,凝望。
庭院里,晕黄如金的夕阳倾染着相依相拥着的一双璧影,女子风姿妖娆,风鬟雾鬓,说不尽的无赖颜色。男子清华霜雪,说不尽的超然脱俗风流之态。
有一种锐利的痛一划而过,蓝霁儿酸涩而笑,这情景恰如一幅和谐宁静的美丽画作呢,原来有爱的心灵可以这般默契和谐,仿佛天地间万物化虚,只有这对堪世绝配的男女。
千殇哥哥,你说得对,我懂爱了,但教会我的不只是月羲哥哥,更是你!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我怀着一颗懂爱的心灵对哥哥你的祝福!哥哥请你一定要幸福!
最后一眼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人儿,蓝霁儿忽然疯狂奔进了自己的房间,在倒靠在门上的一瞬间,泪如泉涌。
千殇推开了明月阁画室的门。
扑入眼帘的是满地废弃的宣纸,有揉成一团的,有撕成碎片的,有半成品,也有成品了又作废了的,白皑皑,惨淡淡,如铺了一地的雪。
“雪地”中,一个纤弱的身影蜷缩在地,细腻的呼吸着,沉睡正深。
但她睡得似乎并不酣畅踏实,眉尖轻蹙着,似有一抹淡淡的
哀愁,千殇暗叹,这没心没肺的丫头当真有了心事了。
有一张画轻握在她手中。
千殇将画抽出,轻轻展开。
昏晕夜色,迷蒙月光,一个男人背立在一座白玉为栏的桥石上。胜雪的白衣轻舞飞扬,寥寥几笔的勾勒,便将他绝代的风流溢染出来。同时衬着月色竟有几分妖谲之气。但尽管如此整张画作隐隐却有一种悲伤气息绵绵而来,瞬间感染了千殇。
画技大为长进,但若非寓深深的情愫在画里,是绘不出如此感染人心灵的好画作的。
画中的少年是月羲,千殇暗忖,心口有些郁结起来,这丫头当真是对这个如罂粟般的男人有了情愫了,且初识爱情便如此苦楚,看来也是一个对情事敏感脆弱之人。
“千殇哥哥!”轻怯的一声呼唤,蓝霁儿忽然醒了。
“蓝儿,为什么连着三天你不回家?”千殇眼里有霜冷的怒色。
“我,我想创作一幅绝世之画出来!”蓝霁儿垂首嗫嚅道。
“可是这一张?”千殇冷笑着将方才那画展开给她。
“你看见了?”蓝霁儿咬唇,面色有些惨白。
“画画得真的不错,蓝儿,看来这段日子你下了很大的苦功!”千殇一字一字缓缓地赞道,平静的脸上波澜不惊。
苍白的容颜有了欣慰的笑意,“谢谢哥哥,哥哥若是喜欢便送与哥哥了!”
将一番情意寄予其他男人之身的画作竟要送与自己,怒火骤然焚烧于胸,极力相忍,硬生生将语声化成冰冷如石的话语,“送与我?你怕是送错人了吧!”
“哥哥什么意思?”双眸有种受伤的迷惑,蓝霁儿不解千殇为何如此生气。
“画中是何人,你难道还要我说出来吗?”千殇冷言如刀。
“哥哥我不是……”蓝霁儿明眸顿时黯淡如灰,急辩道。
“今晚回家,不许再睡在画室!”冷冷一语,不给她半点解释的机会,千殇寒脸离去。
再见到杜怜儿的时候,蓝霁儿意外地感受到了她过分的热情与亲昵。
先是责怪蓝霁儿三日不回家,让她好生担心,接着笑颜如花又从房中取出一套新衣说是特地为蓝霁儿赶做的,让她试试是否合身。然后亲自入厨房烹炒焖煮做了一桌丰盛晚饭。
三个人在院子外的葡萄架下落座吃饭,杜怜儿一边妹妹长妹妹短地不断给蓝霁儿夹菜添酒,一边责怪千殇没个做哥哥的样,缺乏对蓝霁儿的关怀,亲热温蔼的俨然是千殇的妻子,蓝霁儿的嫂子,这家的女主人。
蓝霁儿客套地应酬着,目光掠过千殇,发现他看向怜儿的目光怜爱柔和,自有一分淡若平素。
心如被薄薄的刀片倏然地削过,流血不多,却尖锐地疼痛。
举杯大口饮酒,辣辣的液体却如灼热的岩浆直烫腹胃,不由得张肺大咳。
“别喝了!”千殇蹙眉,突伸手过来抢去了她的酒杯。
“哎呀,妹妹可是呛着了,我给你倒点水去!”杜怜儿起身入了屋。
“哥哥,不如你们再办一次婚礼吧,我可是最喜欢热闹的!”蓝霁儿忽然抬头霁颜璨笑,娇声俏语。
/> “你若想热闹,办一次也无妨!”千殇淡淡道。
“那赶紧定个日子,嗯……”蓝霁儿娇笑着故作思索,“三日后怎么样,那可是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
千殇默然看着蓝霁儿,静静道:“好!”
“嘻嘻,那我提前先敬哥哥一杯喜酒了!”喜笑宴宴,执壶起身,清香酒液入杯,清澈如冰雪溪泉。
“我要成亲了,想不到你竟如此高兴,你可是想到从此我便可以任你自由了?”一饮而尽杯中酒,千殇冷言讥嘲。
“哥哥终于得遂所愿,从此便当可以与心爱之人偕老白头,一生不离不弃了,做妹妹的自然替哥哥高兴!”蓝霁儿笑意苍凉。
“水来了,妹妹快喝吧!”说话间杜怜儿手捧茶杯含笑而来。
“谢谢嫂子!”蓝霁儿接过,笑着谢道。
杜怜儿一怔,随即展颜一笑。
“哥哥说三日后要再办一次婚礼,嫂子你可喜欢?”蓝霁儿拉着她的手,亲昵而撒娇地问道。
杜怜儿脸色立即娇羞绯红,瞥了一眼千殇,柔情万种。
“哦,嫂子同意了,呵呵,祝哥哥嫂子白头偕老,多子多福!”蓝霁儿欢颜着举杯相祝,一抬手酒入肚,忽觉它不再是灼辣烧胃,而是冷寒如冰。
月色如水,花香暗涌。
“千殇,这次成婚不必大肆铺张了,一切从简,可好?”葡萄架下,杜怜儿斜倚着千殇的肩,轻语。
“好!”千殇道。
“街坊乡亲我们也不请了,反正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
“好!”
“那干脆就请蓝霁儿妹妹当个主婚人,拜个天地就算成婚了好吗?”
“好!”
“你怎么了,你今晚好像不高兴?”杜怜儿狐疑地看向千殇平淡如水没有丝毫幸福喜悦的脸。
“没有,怜儿,别胡思乱想,我多喝了点酒有些头晕!只要你能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听你的!”千殇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头,俯首轻吻她的发丝。
杜怜儿缩在他怀中忽然轻柔喟然道:“蓝霁儿真是个好姑娘!”
“你很喜欢她吗?”千殇淡淡问道。
“嗯!”杜怜儿含笑点头道。
千殇不说话,抬首静静看向苍穹,有一块浮云飘然掠过圆月,于是月开始缺损,开始阴影,于是心头竟也陡然有了一种沉重窒息之感,这种感觉一点一点化开,仿佛是即将要失去最心爱的东西的那种惶惶不安,那种割肤裂肉的痛。
我这是怎么了,我找回了我至爱五百年的怜儿,从此可以与她相厮相守一辈子。可我为什么喜悦之中那么地隐隐不安,好像有一种痛,便如小虫子般一点一点噬咬着,不是很锐利,却分明地感到痛的存在。
“你不介意我将她留在我身边吗?”他忽然搂紧杜怜儿,问道道
“我怎会介意,有这样一个妹妹真是好呢!”杜怜儿由衷地真诚而道。
“怜儿,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娴淑!”千殇温柔轻吻她的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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