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怕你？”蓝霁儿迎上他的目光，问。
“因为妖可是会吃人的！”少年笑，笑里有种薄冷的味道。
“你不会！”蓝霁儿很是肯定地说。
“为什么？”少年长长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线，显得有些邪魅。
蓝霁儿看到了这抹邪魅，心底里低沉下来，不得不再次悲哀的将他与小夜子硬生生分离开。小夜子明媚有之，无赖有之，温柔有之，阴冷有之，却从没有这骨子妖妖的邪魅。
心念意动，她陡然欺身上前，一把用力扯开了少年紧裹着的衣领。
“喂，你做什么？”少年猝不及防，大吃一惊，来不及掩饰的脖子上的一道丑陋疤痕触目在蓝霁儿眼中。
“你果然附在了小夜子的身体里！”蓝霁儿脸孔抽搐了下，嘎声道。
“呵呵……没错，这具皮囊是我半路上拣的。见它皮肤细腻，面孔俊俏，所以就拿来玩了！”少年目光带着几分笑诮很挑衅，因为他知道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一定跟这个女孩子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谢谢你！”蓝霁儿怔了怔，忽然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谢谢你没让紫夜的尸体被野狗吞噬，让他重新又飞扬灵动在这美好的尘世间上，尽管是你已经不是他了。
“呃……”少年怔住，不由自主地摸鼻子，亵渎她故人的尸体，换了别人杀他的心都会有，而丫头居然无比真诚地谢他。
少年嗤嗤笑了，顾盼飞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蓝霁儿，似乎觉着别有一番情趣之味。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不会伤害你？”少年歪头笑问，一改原来的痞气，显得孩子般真诚。
“你很像一个人！”蓝霁儿看着他若有所思。
“不会就是你的那个什么哥哥吧？”少年笑，复又轻佻。
蓝霁儿咬唇没有说话，忧伤像悱恻的琴声在她眼中缓缓流淌出来。
“那个镯子是不是就是他送你的？好啦，别伤心，我不戏弄你了，还你就是了，喏，拿去！”少年蹙了蹙眉，似乎受她的忧伤感染，有些不忍，微微嘟起了嘴。
光芒四射，玉镯复又现身。
“谢谢！”蓝霁儿低低道了声取过戴在了手上，抬头看那少年，忽觉这家伙已没有先前那般讨厌。
“我叫青阳，我们能做朋友吗？”少年看着她，晶晶亮的眼睛就像夜空的银河，熠熠生辉，透露着孩子般的期盼，“我见过那么多女孩子，就你不害怕不讨厌妖！”
朋友？蓝霁儿悸动了下，这个奢侈的字眼忽然让她莫名感动。她现在夹在两个男人的情爱中，又受着另一个男人的压迫，从来没有一个可以倾心相诉，安慰劝解的朋友。
“我会些低级的法术，我可以帮你很多忙的！”青阳见她不出声以为她不答应，急切地又道。
“你是不是很寂寞？”蓝霁儿轻轻地问他。
“嗯，我在这人间玩了好几个月了，可就是没有一个朋友！”青阳认真点头。
“我其实也很寂寞！”蓝霁儿淡淡地叹道。
“这么说你答应了？哈哈……”青阳开心地跳了起来，在地上连翻了几个筋斗，“我有朋友了，有朋友了……”
冬阳正暖，少年兴采，蓝霁儿看着看着，却有种想流泪的感觉。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感觉了。
“你是不是在找那个人，我可以帮你找到他的！”不知何时，青阳已立在了她的面前，幽黑的眸子有种莫名的东西在涌动。
“你真的能帮我找到他吗？”蓝霁儿心头一暖，抬头看他，眸光盈盈。
“嗯，只要有他留有气息的东西，我就能找到他！”
蓝霁儿低头复又看向玉镯，月羲哥哥留给她的东西，唯有此物。
“嗬嗬……”
浸淫在冷汗中的月羲痛苦辗转，揪紧胸口衣襟，在梦魇中历练。
“啊……”终于他嘶哑的一声呼喊，猛然惊醒，翻身坐起后，大口大口喘息，仿佛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浮木，终于死里逃了生。
“原来你这种人也会做恶梦！”一声阴呖呖的话音传来，似一把从背后捅来的刀。
月羲身子一颤，抬头看向说话人的脸。
面目带着阴湿的寒意，眸子像两把幽利的刀子，月羲记得他是谁，信阳的旧情人——魏砜！
月羲牵唇，缓缓地绽开了一个无声的笑，像清晨带露的夕颜花，孱弱柔怜却又美得勾魂摄魄。
“信阳他死了吗？”他听见自己用美妙而醇厚的声音在问道。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王爷他福大命大，性命根本无堪担忧！”魏砜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他。
“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至彼身！”月羲冷笑。
“苦肉计你会用，王爷自然也会用，嘿嘿……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王爷真会为了你这种人自尽吧？”
“我其实一直希望他不是！”心头竟有种长长的松坦之气呼出，月羲笑得迷离而缠绵，然后他转身，春风生魅地问道，“你打算要怎么处置我？”
“你说呢？”魏砜扬眉，还他一个优雅的笑。
“你不能杀我！”月羲抬眉看向他，轻巧而道。
“哦？”
“信阳他爱我入骨，你杀了我他断不会饶你！”
“你以为我怕吗？”
“呵呵……”月羲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其实有种比杀了我你更能获得实惠的做法！”
“什么做法？”
“放了我！”
“你做梦！”
“放了我，就当根本就没抓到过我，让他从此再也见不到我，呵呵……到时候你就是他身边唯一日夜相厮守的人……”
“这真是个好主意！”魏砜咧嘴赞赏。
“这自然是个好主意！”月羲含笑。
“可是抱歉的很，我却根本不想答应你！”笑脸突然寒霜如刀，一挥手，几个黑衣人猛扑过来一把擒住了月羲。
“你……”月羲变了脸。
“你以为我会被你为了活命而耍的小聪明所迷惑？呵呵……”魏砜挑唇啐
了一口，脸孔倏尔沉郁，眸光里是一种护犊的疯狂，“月羲你听好了，我宁愿让王爷杀了我也不会留你在世上再伤害他！”
“我错了……”月羲喟叹，“原来你是真的爱他……”
“多谢夸奖！”魏砜冷冷一笑，然后杀气流溢，沉声着一字一字吩咐，“把他给我钉入棺材内！”
月羲脸色倏然惨白。
“王爷曾说过要你一定死在他给你做的棺材里，嘿嘿，为完成他的心愿，我特地备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你瞧瞧，可还满意？”魏砜笑，每一个笑的皱褶里都是阴森森的杀气。
红漆锃亮，宽敞干燥，散发着优质木材清雅的香气，的确是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
棺盖一合，与世隔绝。
月羲躺在棺底，听棺盖上一下一下钉着钉子，仿佛一下一下也狠狠钉在他的心脏。
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死，不是没想过各种各样的死法，但是被人活活钉入棺材里活埋，这样残酷骇俗的死法实实在在震颤了他的心。
空气越来越稀薄，喘息越来越艰难，身子感觉在一点一点下坠，下坠到张开巨口无止尽的黑洞里。
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疯狂地盼生，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极致地惧怕死亡。
心里面有个强烈而疯狂的声音一声一声叫嚣，像飞速而转的磨子磨进人的肌肤，磨溅出人的血肉。
我不能死，不能死！我身负的复国重担尚未完成，我身负的血海深仇尚未雪恨，我怎么能够死，怎么能够！
他忽然发疯般捶打踢蹬棺木，“放我出去……我不要死，不能死……”撕心裂肺的呼喊，如雨而下的暴汗，伴随着沉重的砸击，拳头破裂，鲜血四溅。
然而他的挣扎只换来更大力地钉棺之声。
氧气已几乎消耗殆尽，全身力气业已虚脱，胸口更如千斤巨石压轧，月羲躺在血腥味混合着冷汗与木漆之气里，就这样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棺木重重地搁进了挖好的坟坑里，沙啦啦，沙啦啦，在死亡的黑暗里，月羲是那么清晰地听到了铁锹铲土撒在棺木上的声音。
血从他耳鼻口中缓缓渗出，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而涣散，幻影一个接着一个出现。
一双血红暴虐的眼，阴鸷而凶狠地盯着他。
“父王，父王！救我，救我！”他翕动着唇呼喊。
可怖的眼倏尔又换成了紫夜哀伤而忧郁的眼，“月羲哥哥……”他的语声悲凉而幽怨。
泪汩汩而下，“夜儿，我对不起你……”
忧伤的眼瞬间又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双明如星辰，清如泉溪的眸，“月羲哥哥……呵呵……”笑声如挂在飞檐上的风铃，一声一声悦动他的耳，“丫头……”仿佛中了魔怔，他微笑着缓缓伸手，喃喃低语，还没触及明眸倏尔变成了一汪柔柔的春水，“月羲哥哥，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春水忽而溢出，泛滥成满天席地的绝望和伤心，“月羲哥哥……你不可以丢下我……”
流泪的眼，仿佛银镕而成的亮珠，一颗一颗照亮月羲黑暗的视角，可是，很快景象开始迷散，开始遥远，最后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亮点，月羲徒劳地伸手抓攥，却什么也没有挽留住。
丫头，救我，带我走，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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