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没事干，对别人家的收入总是算得特别清楚。
李霞早已见惯不怪了，她自然不会猜不出问这话的人在想什么，所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希望她们能不把她往歪处想：“婶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北京那可是首都啊。我这工资顶多算中等，那地方，租个房间都要十多块呢，工资要跟春城似的还让人咋活哟。”
“那你这回回来带人出去打工不？”
“不成啊，我自己找这工作都是撞上大运了，外头工作也没那么好找，我能顾得过来自己就不错了。不过村子里有人要是去北京打工，可以先在我屋里挤一挤，等她们工作找好了再搬走。”
这话其实也就客套客套，发生了三妮带着人去卖身的事，村里肯定是不会让闺女再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再重男轻女，那闺女也是自己生的啊。万一在外头做坏事被捅出来，那可咋活哦。看现在冬妹和小莲两人，走在路上都会被小孩吐口水，小莲还好，现在还在家里有家人护着，冬妹干脆就被远嫁了。
三妮更是在坐牢，啧啧，想想这后果，这打工可不是啥人都能打的。
李霞手上的箱子已经有婶子给拎走了一个，但是应付这些大婶大妈也很费脑啊。正无奈间，李顺荣飞快地跑了过来，眼睛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焦急地问道：“小霞在哪儿呢？”
李霞：
众人哄笑成一团。
“哎哟，顺子你咋连自个儿闺女都认不出来了？”
“女大十八变么，认不出来也正常。这模样，除了李婆婆，咱谁认出来了？”
“那是那是。”
李顺荣和十个月前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更黑更瘦了些。李霞只身在北京，别人都不想，只是想爸爸想得厉害。
一大家子，唯一会真心为她想的也只有这个爸爸了。
眼下见他跑着从家里出来，李霞的泪便毫无预兆地落下来了，哽咽着喊了一声：“爸。”
这一年许是吃的好的缘故，李霞不光胖了些，还高了三公分。
格子衬衫修闲裤，为了方便走路特地踩的一双运动鞋。身材高挑，皮肤白嫩，连五官都比之一年前精致了许多。
李顺荣都瞧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居然是自家那又黑又瘦的大闺女。他几乎是抖着手上前接过李霞手上的箱子，笨拙地道：“回家是好事啊，这咋还哭上了呢。”
说着，自己也觉眼角有些湿润了。
“爸，我是好久没见你了才哭的，你这一年过得咋样，我瞧着你咋又瘦了？”
“收谷子嘛，每年这时候都这样，来，跟爸爸回家。”
李霞抹了抹泪，对那帮她拎箱子的大婶道：“婶子，这个我自己来吧。”
“没事，又不咋重，给你送回去便是了。现在婶子瞧着你这模样，就觉得这重活不该你干。”
李霞道：“婶子说笑了，我以前挑着百来斤的谷子都没问题呢。就是这箱子蠢笨蠢笨的不好拿。”
现在的皮箱不比后事
，还在箱子底下安两轮子，推着就能走。那就得靠手提，方方正正老大个，不知道多难拎。李霞拎这么一趟，悔得肠子都亲了，这玩意儿还比不上编织袋轻便呢。
“那你这不是当了一年城里人了嘛，哪还干得动。”
李霞摇摇头：“婶子你别瞧我现在穿得像个城里人，可骨子里不还是个乡下妞嘛！你当看店坐那儿卖东西就好啊？我跟你说，那些货全得我理，一百多斤上架根本没问题。”
她捏着拳头给人秀了秀胳膊上的小肌肉，引来一阵哄笑。
但是李霞最终还是没能拉回那行李箱，因为李顺荣一声不吭地一手一个轻松地拎着回家了。
一群人跟到家门口也就散了。人家闺女大老远回来，肯定带了不少东西，没准还有些新鲜的吃食。自己要跟去看，那不是有蹭吃的嫌疑么。
父女俩刚跨进大门，钟文娟就跑出来了。见着李霞也是半天不敢认，李霞叫了声：“妈，你不认识我了？”
“可不是不认识了么，怎么才一年就长得这好看了？”
“乡亲们也这么说，可我自己瞧着就是白了些么。”
“白了就漂亮了。”钟文娟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然后上前轻轻打了她一下：“你个死妮子，要回家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我和你爸也好去车站接你啊。”
再不得宠也是亲闺女，在身边长大的，结果一声不吭就跑出去快一年，哪里能不想。再说，这闺女还给家里寄了不少钱呢，虽然那钱都叫儿子祸祸掉了。
“妈，现在的火车天天晚点，就我们坐的这趟车，晚了两小时呢。真让你们去接，那不是搁车站里白等着受罪嘛！”
这时李奶奶出现在堂屋门口：“我说你们几个干嘛站院子里啊，有啥话屋里说不好？小霞丫头快来，让奶奶好好瞧瞧，这俊模样，要是走在路上，奶奶可不敢认啊。”
李霞可从没见过奶奶这么慈祥的模样，当下有些别扭，问了几声好后便道：“小月和耀祖呢？”
“小月今天相亲去了，至于耀祖，唉，现在还不知道搁哪儿混着呢！”
“现在不正是收谷子的时候吗？怎么他不在家帮忙？”
“哪里叫得动哦。”钟文娟叹了口气：“木匠学了没几天就不学了，天天在家游手好闲的，我都快要愁死了。”
李霞安慰道：“妈，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对了，我给你们买了礼物的。”说着就打开了箱子。
给李奶奶的是一副能自动发热的护膝：“奶奶，你关节炎老犯，这个插上电，放在膝盖那里可舒服了。”
“这玩意儿咋用啊？”李奶奶压根儿就没见过这个。
“我来教你。”她将李奶奶推到椅子上坐好，把护膝给包上，然后通上电。
不一会儿，李奶奶就舒服的哼哼出声了：“不错不错，我孙女儿就是乖巧，还记得奶奶有关节炎呢。”
李霞笑了笑：“奶奶，这东西你没事就用用，费不了多少电的。”
“那常用会不会用坏了啊？”
“不会，你要是一直放
那儿才容易坏呢！”
“哦哦，这样啊。”
“还有这衣服，这叫褂子，北京的老太太可爱穿了。”这种衣服的面料是仿绸缎的，不是真的丝绸，但是摸起来也是相当的爽滑，冰凉凉的相当贴肤。
李奶奶怕热，摸着这布料就觉得凉爽，乐得见牙不见眼的，可见这两样礼物都很得她心。这两天秋老虎，热得不行，正是好穿。
“妈，这衣服是给你的，现在穿正好。还有一件冬天的，你可以等冷的时候穿。”
一套时新的短款西装和一件羊毛大衣。春城的冬天不太冷，穿棉袄都嫌热，倒是这种不太厚的羊毛大衣比较合适。
钟文娟爱不释手地摸着那两套衣服的面料。西装板正，羊毛顺溜：“天哪，我就没摸过这么好的布料。你这傻妮子，给妈买这么贵的衣服做啥职，不是浪费钱嘛！”
“穿的哪会浪费，妈，我还给你配了双靴子，你穿出去一准儿让大婶们羡慕得不行。”她拿出一个大鞋盒，里头的皮短靴黑得发亮，一看就是上等货。
钟文娟嘴都乐得合不拢了，但还是埋怨了她几句不该乱花钱。
“妈，这身行头你就出门的时候穿，一准儿给你长脸呢。我也没赚什么大钱，多了买一起，给你买一套还是行的。”
“那是，咱村可没人穿过这么好的衣服鞋呢。”
“闺女我的呢？”李顺荣不乐意了。
李霞呵呵笑道：“爸你别急啊。”
给老爸的也是一套西装，一件冬天的皮衣还有一双皮鞋。知名品牌，款式在春城连见都没见过。额外还有一个剃须刀，电动的。
“这可是个稀罕物。”李顺荣爱不释手，不顾刚刚还在田里的黑手，迫不及待的就想试一试。
“爸，得先洗脸。”
钟文娟笑了起来：“洗啥脸啊，一会儿还得下田呢。”
李顺荣道：“不去了，左右离晚饭也没一会儿了。我去猪肉张那里看看，买点肉回来，媳妇你去杀只鸡，闺女回来，可得好好吃一顿才行。”
李霞乐道：“早就想念妈的手艺了。”
钟文娟一想也是，但还是道：“他爹，田里装好的谷子还没收回来呢！”
“哦对，我先去田里一下，再去买肉。”
李霞搓了搓手：“爸，我跟你一起去吧，等着，我回屋换件衣服。”
李顺荣连忙摆手：“开什么玩笑，现在哪还能让你下田。孩子她娘，一会儿收谷子也别让她碰了，好不容易养得细皮嬾肉的，可别回来几天又给弄成个黑煤球。”
黑煤球李霞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原来之前的自己在老爸心里留下的是这么个印象么？
钟文娟爽快地应了：“我就让她在家给鸡拔拔毛。”
李奶奶收了礼物正高兴，瞧李霞也顺眼了几分，对于李顺荣不让她去晒谷场帮忙的事也就没有异议了。
李顺荣嘀嘀咕咕地出了门，想着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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