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是没有卫生所的，但是李家村所属的曲阳乡有。
李月出去没一会儿，李顺明便赶着牛车来了，一阵兵荒马乱的收拾之后，总算把人弄上了马车。
跟着去的是钟文娟和李霞李月，李耀祖缩在一边，觉得这一切都是李月造成的。要不是她突然发疯，爸怎么可能会被气昏过去。
“病人这是中了暑，又气急攻心才会昏的。你们去交五块钱，我给他挂两瓶水。”卫生所的老大夫把完脉后如是说道。
李霞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医生，我爸有些营养不良，咱这里能挂营养液吗？氨基酸白蛋白什么的？”
医生一边开药一边道：“嚯，小姑娘懂得还不少啊，不过咱这里只有白蛋白。挂一瓶三十，要挂吗？”
“挂。”
钟文娟小声道：“李霞，你疯了吗？三十啊！”
“妈，钱重要还是我爸重要啊。医生，挂。”
她径自去了收费处，其实也就是另一张桌子上坐着的女孩子而已。这个是医生的女儿，医生没在的时候，一般小病她也能看。
钟文娟看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五十的，赶紧问道：“小霞，你还有多少钱？”
“妈，我一共就攒了三百块，给你们买了礼物，又买了车票，现在就剩一百来块钱了。我这个月回家了没工资，回北京总得要花点钱的吧！”
“那你少花点不就成了？”
收费的小姑娘勾了勾嘴角，麻利地找出十五块钱。
李霞刚要伸手接，就被钟文娟抢了去：“这钱就拿来贴补家用吧。”
李月道：“是贴补家用还是贴补李耀祖啊？”
钟文娟脸上有些挂不住：“死丫头，你气晕你爸的事，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李月撇了撇嘴，神色有些黯淡。李霞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姐妹两对示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如果换在刚重生那会儿，李霞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她还会和这个妹妹产生惺惺相惜之感。
李大伯问清楚情况后就带着钟文娟回去了，医生说了，李顺荣没那么快醒来。李月便拉着李霞到外头的一棵树下：“大姐，这回你去北京的时候，把我也带上吧！”
“嗯？家里不是不让你出去吗？”
“要都听家里的，咱俩迟早都得没了活路。我现在就是一个村姑，相亲来相亲去，遇上的人也都不怎么样。而且妈和奶奶放出话去，要一千块的彩礼，现在和我相亲的人已经越来越不像样了。就你回来那天，来和我相亲的居然是个瞎子。也真亏得她们能找到这样儿的人。”
李霞大惊失色：“这事儿爸知道吗？”
李月摇摇头：“爸老实得有些过头，妈和奶奶要纯心瞒着他，就是把我卖了，爸可能也不知道。所以大姐，我想跟你一起去打工，手上有点钱，就不用啥事都听他们安排了。”
“嗯，这倒是，有钱的人说话总是更有份量些的。”
“是啊。所以你也别傻傻的，所有的钱都拿回家，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咱们不是李耀祖，家里不会为咱们多花一
分钱的。”
李霞有些纳闷，这一年来李月到底经历了些啥啊？明明去年的李月还是个活泼的姑娘，咋现在变得这么老气横秋的，说话还满是沧桑感。
她想了想道：“只要爸妈同意，我就带你出去。不过先说好，我能帮你找到的工作都挺辛苦的，工资也不是特别高。”
“没事，总比呆在家里强。”
她真怕哪一天一觉醒来，她就被卖给瞎子或是傻子了。
李顺荣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瓶已经挂完了。李霞见他醒来很开心，但也心有余悸：“爸，你真是吓死我们了。”
“我这是咋了，这里是……卫生所？”
医生走了过来：“是啊，以后干活可得悠着点，这天这么热，一不小心就生病了。平时吃饭注意营养，要想马儿跑，哪能不给它吃草。人也一样，要想多做活，营养就得跟上。成了，你闺女给你做主，挂了瓶白蛋白，这回秋收肯定没问题了。不过还是那句话，药补不如食补。”
李顺荣听得有些懵，但是还是成功捕捉到了重点信息：“啥？挂了瓶白蛋白？那东西不是很贵吗？”
“是啊，一瓶三十呢，这些钱够吃多少好东西了。”医生头也没回。
李顺荣觉得自己又快要晕了，可想到之前一晕去了三十块，他就觉得自己怎么也得撑住。
“闺女，三十块啊，你咋这么舍得呢？”
李霞笑了笑：“爸，啥也没有身体重要，走，咱回家去吧。”
曲阳乡离李家村并不算远，父女三人便打算走回去。
太阳丝毫没有落山的迹像，但是温度却是落了很多，再加上一路的树荫，倒也不怕晒着。
李月走着走着，忽然开口道：“爸，我想跟大姐一起出去打工。”
“打什么工？你性子不如你姐姐稳妥，在外头走了弯路咋办？老老实实地找个人嫁了，要打工以后跟你男人一起去。”
“我才不要，妈和奶奶就想着把我卖个好价钱呢，哪里会管对方到底是咋样的人？”
李顺荣沉默了一下：“这事是爸爸疏忽了，这之后你就别听你妈的瞎相亲了，爸亲自去给你打听好人家。”
“可是爸，我现在这情况，能配上多好的人家啊？可我要是跟姐姐一样在外头打工挣钱，没准能遇上好一点儿的人呢？”
“你就别瞎打主意了，小莲现在都没人愿意娶呢，咱老李家出一个这样的姑娘就算了，你可就别瞎凑热闹了。”
李月急得直跺脚：“爸，我不就是去打个工吗？你咋老担心这个。难道大姐还能让我出去卖不成？”
“你姐哪里管得住你，而且你性子也没有你姐稳，被人骗了怎么办？”
李霞插嘴道：“等等，爸，你刚说小莲没人愿意娶是咋回事？她提早去找我，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呢！”
李顺荣叹了口气：“这事儿咱知道有啥用？谣言害死人啊。你堂妹还算好的了，你三叔三婶肯养着她。冬妹的父母嫌她丢人，直接就把她嫁到老远去了。说是嫁，其实跟卖也差不多，唉，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三人一阵唏嘘，
李月不服气，凭什么觉得她会被骗了啊？她正琢磨着怎么说服她爸呢，就见她姐忽然停住了脚步，吃惊地看着一个骑着自行车而来的年轻男人。
“姐，咋啦？”
自行车轮滚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她们面前，刘刚下了车，高大的身影直接投出了一片绿荫：“叔叔好，这位想必是小妹李月吧。”
李顺荣一脸懵。
李霞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有些别扭地道：“你咋来啦？”
“我来看看你啊，结果去了你家，婶婶说你们去卫生所了，我便过来看看。叔，你身体没事吧！”
“啊，没事，你是小霞的朋友？”
李霞红着脸道：“爸，这是我对象。”
李顺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你说啥？对……对象？你啥时候处的对象？”
“在北京处的，也是春城人，我在北京能这么顺也多亏了他。爸，咱非得在路边说这事儿吗？”
“哦，对，咱先回家再说。”他看了刘刚一眼，傻大个一个，不太满意。
傻大个刘刚开口了：“叔，我载你走吧。”
“不用，我能走。”
“爸，你刚挂完瓶，有车坐还是坐车吧。”李霞劝道。
李顺荣不太乐意，但经不住两个闺女磨，只得臭着脸上了车，打定主意，一会儿得把刘刚的祖宗十八代给套问出来。
刘刚载上李顺荣，回过头对李霞道：“小霞，我先把叔送回去，然后再来接你。”
“不用，你在家陪我爸喝口水，也没几步路了，慢不了你们多少。”
“嗯，也行。”
等李霞和李月到家的时候，刘刚已经交待得差不多了。不过有李霞之前的叮嘱，他只说自己是个普通的军官，至于他和李霞名下的那块地，则提都没提。
更没说李霞自己拥有的那些东西。
虽然觉得对老丈人不诚实不太好，但是媳妇要求的，还是要认真执行滴。
李顺荣对他家的人口构造不太满意：“啥？你都有个儿子了？那孩子他娘呢？”
“卷了钱跟人跑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儿？”这是实话，虽然卷的不是他的钱。
听到这里，钟文娟顿时就垮了脸。媳妇卷了钱跑，那家里肯定是被刮过一遍了，哪里还有什么油水？而且这人还有个儿子，赚了钱能都交给小霞？
虽然是个军官，但看来也只有虚名了。
她不太客气地道：“那个小刘啊，我看你走路有点跛，这是咋回事啊？”
“这不是徽州水灾闹得嘛，我给冲到水里去，脚受了重伤。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医生说再过几个月也就痊愈了。”
“真能痊愈？我听人说，这胳膊腿啊的要是受了伤，会影响身体的灵活度啥的，就不适合当军人了吧。”
刘刚笑了笑：“婶儿，我又不是特种兵，没有那么严格的。”
钟文娟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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