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
赵岳大喊一声，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难以置信和不服气。
“怎么？”端木璃冷冷一挑眉，“有哪里不服，说出来！”
手臂向后一动，将桎梏自己的士兵推开，赵岳仰首挺胸，“末将是不服！这个展天白……”
愤然伸出手，赵岳指向展天白，“他根本就配不上大将军！大将军你忘了他是什么人了么？他是瑶国的‘赤焰大将军’，他的双手沾满了我南楚将士的鲜血，他是在场所有弟兄的仇人！！”
赵岳越说越激动，眼眶甚至都泛红了。
“大将军，你变了。”声音有些哽咽，赵岳双目灼灼地盯着端木璃，眼神愤恨。
“你曾经对我们说过，说我们都是你的手足，是亲人，可结果呢！你就只把展天白当成你的亲人！现在的你已经被这个展天白迷得神魂颠倒了，根本就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大敌当前你不替我们兄弟报仇，反而还把敌人捧在手心里。为了他……你要杀我，杀曹毅，还要杀自己的副将！你这样……对得起跟随你出生入死没有一句怨言的游龙军弟兄们吗？！”
赵岳声色俱厉的质问响彻天际，回荡在整个军营里。
展天白静静闭上双眼，无声叹了口气。
这番质问，林雪月也问过端木璃类似的。
在展天白看来，林雪月、赵岳、曹毅、朱奇峰他们都没错。
但端木璃和他，也没错。
过分的肃静像一块磐石，压在展天白的头顶上，展天白只觉身体沉重，心情更加沉重。
在场所有将士谁都没有开口，像是集体默认了赵岳的指责是正确的，仿佛赵岳只是吼出了他们所有人心中敢想却不敢言的心里话。
漫长的沉默过去了，端木璃两片冷硬的薄唇缓缓张开，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连那双鹰隼般的黑瞳也没有被赵岳的质问激起任何涟漪。
“本王问你们……”
从丹田发出的男低音浑厚有力，令人震慑。
在场所有将士下意识绷紧神经，屏息凝神。
“你们难道不是抱着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的心情上战场的？！”
“是！”
场下将士异口同声。
端木璃扭头看向赵岳，“那你呢？”
“我当然也是了！”赵岳斩钉截铁地回答。
“既然是……那就算死在战场上，也是死得其所，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可是……”张张嘴，赵岳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你也好，你战死的手足也好……没人知道在战场上会发生什么。两军交战，生死各有天命，当年展天白乃是瑶国的大将军，他也有一群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了自己的国家和兄弟斩杀敌将，天经地义！”
端木璃最后的四个字咬的很重，像撞钟狠狠撞击赵岳的鼓膜。
“展天白是杀了南楚不少将士，但你们……你们每个人难道双手就没染上瑶国将士的鲜血？”双目灼灼地望着在场整齐划一的士兵们，端木璃镇定自若，气壮山河。
“更何况，最终是瑶国战败了……展天白也武功尽失，成了废人……”说这番话的时候，端木璃尽可能抑制自己剧烈波动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别无二致。
是他的错！
直到现在，他仍在为展天白的事而自责。
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当初的他，是南楚的大将，而展天白，是敌国瑶国的大将。
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端木璃一惊，扭头看过去，刚巧迎上了展天白的目光。
染红的眸子像两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展天白在注视着他，眼神坦荡、率直，没有责怪，只有鼓励。
端木璃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落了地。
“每一名上战场的将士都该坦然接受战争的结果，不管是好还是坏……因为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你们是自愿成为国家的战士的，事到如今才来落井下石报所谓的一箭之仇不觉得太小家子气了么？而且，现在瑶国已经是南楚的国土，瑶国的子民就是我南楚的子民，展天白也是我南楚的一员，是我端木璃的王妃！”
扬起结实的手臂，端木璃当着三军所有将士的面搂住了展天白的肩膀。
展天白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面向南楚的三军——自己曾经的敌人。
现在，他们也是他的兵了。
“……”
用力咬了咬下嘴唇，赵岳无话可说。
其他人，也无话可说。
端木璃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无法反驳，只觉无地自容。
“拉下去吧！”
端木璃冲手下人一摆手。
“不要！”
结果，展天白却出言制止了。
端木璃眉心一蹙，轻声对展天白说：“不需要靠他们收买人心，他们必须死。”
决绝的态度告诉展天白，端木璃是认真的。
但他也是认真的。
“大将军。”
双手抱拳，展天白这次以“大将军”来称呼端木璃。
“眼下我们与塔尔即将开战，因为这点小事就斩杀副将、千夫长、粮草官……会动摇军心。”
展天白在最后的四个字上面加了重音。
“动摇军心？”端木璃棱角分明的脸黑了几分，扭头望向自己的军队，“本王的大军不至于这么脆弱……或者，你们有谁还不服气，愿意追随赵岳他们的，大可以站出来，本王成全你们！”
斩钉截铁的话音令人战栗，端木璃这番话并不是吓唬人的，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大将军！”
这时，副将朱奇峰突然大喊一声，双眸通红。
“是末将对不起大将军了！”
猛地抽出旁边士兵的佩刀，朱奇峰挥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咻——
一枚石子飞了过去，朱奇峰手中的刀应声断成两截。
朱奇峰惊呆了。
旁边的赵岳、曹毅也惊呆了。
端木璃也是呆若木鸡。
然而，最为惊呆的人还要数扔出石子的本人——展天白。
刚刚的那一下……
展天白红瞳圆瞪。
如果他没弄错的话……
低头看自己的手，展天白纤长白皙骨节分明的五指弯了弯。
是内力！
他的内力恢复了？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展天白有些失望地摇摇头。
还没有……
虽然内力还没有恢复，可是刚刚他扔出石子时，的的确确触发了内力。
“好神奇……”
展天白禁不住喃喃自语。
其他能看出门道的人也纷纷觉得奇怪，因为展天白不是因为饮下鸩酒而内力尽废了吗？
“天白……”
端木璃轻轻握住展天白的手，下意识帮展天白把了把脉。
展天白的脉象很平稳。
冲端木璃耸耸肩膀，展天白苦笑一下，旋即迈开脚，走向朱奇峰和赵岳。
“既然整件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希望大将军能够给我一个机会妥善处理我和三位大人之间的关系……”
展天白说着，率先来到了赵岳和朱奇峰的面前，“朱大人，赵大人，两位都是武将，不如我和两位当众比试一场，若是我赢了，还请两位今后把我当成自家兄弟看待，不要再为难于我。”
“……”
万万没料到展天白会提出比试，朱奇峰和赵岳下意识看向端木璃，征求端木璃的同意。
展天白扭头，冲端木璃一拱手，“大将军，若是我赢了这场比试，还请大将军收回成命，饶了三位大人一命。”
朱奇峰、赵岳、曹毅三人张口结舌。
原来，展天白是在用这种方式为他们求情？
“展天白，你到底什么意思？！”赵岳微微激动起来。
展天白一对红瞳眯成弦月，“素闻赵大人最擅长射箭，我们就比射箭，不知赵大人意下如何？”
“好！”赵岳一口应了下来，“比就比！展天白，你还真是不知好歹，废人一个竟敢向我挑战射箭……若是你赢了，我赵岳任你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若是你输了，立刻给我滚出南楚军营！”
“那就请赵大人赐教了。”展天白朝赵岳一拱手。
身后，端木璃十分无奈地扶了扶额。
本王还没同意呢！
定北大将军袁睿与征西大将军韩国高不约而同地来到端木璃身边，轻轻拍了拍端木璃的肩膀。
其实，他们两人内心深处对展天白也多多少少有些抵触，毕竟当初战场上，他们两人没少因为展天白而吃败仗，要说一点不介意，那绝对是骗人的。
不过今非昔比，他们倒是不会像赵岳、曹毅那般拿不起放不下。
就是展天白说的不错，如今大敌当前，塔尔巴不得他们内斗，这个节骨眼儿，他们更加不能自乱阵脚。
杀了副将、千夫长和粮草官，就算可以杀一儆百，也势必会动摇军心，得不偿失。
因此两人也赞同展天白的提议，但前提是，展天白得能赢。
就这样，与端木璃的打算大相径庭，展天白竟然和赵岳比起射箭来。
为了公平起见，赵岳发誓绝不使用内力。
就从这点来看，展天白认为赵岳此人不该杀。
比试的规则很简单，展天白与赵岳每人十箭，谁中靶的箭数多，谁就算赢。
“哼！”
赵岳冷冷瞥了站在旁边不远处的展天白一眼，一脸的势在必得。
射箭是他最拿手的技能，他绝不会输！
“展天白，加油！”
朱凤站在展天白这边，手舞足蹈地给展天白打气。
“那么，开始！”
袁睿一声令下，射箭比试开始。
赵岳立刻将弓拉满，咻的一声，箭射了出去，正中靶心。
第二支箭，又是正中靶心。
“赵岳真是厉害啊！”
“那是，赵大人最拿手的就是射箭了。”
围观的士兵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赵岳的身上，没人对展天白这样一个废人射出的箭抱有什么希望。
很快，十支箭射完了，双方都是。
赵岳的靶子上，十支箭全部正中靶心。
然而再看展天白的，靶子上就只有一支箭。
“哼！”
大步流星走向展天白，赵岳一扬下巴，“展天白，是你输了。”
此时，袁睿高举手臂，“我宣布，获胜的人是——展天白！”
“什么？！”赵岳大吃一惊，扭头看向袁睿。
然而袁睿的神色是那么平静、泰然。
赵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走向展天白的靶子，才走了两步就停下来，低头往地上看。
“这是……”
靶子下方全是掉落在地的箭，每一支箭都沿着箭身的方向被劈成了两半。
“啊……”
赵岳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
赵岳一脸的难以置信。
展天白射出去的箭，每一支箭都把前一支箭劈成了两半，所以最终留在靶子上的箭，就只剩下一支。
这是何等的技术与力量？！
扭头看向展天白，展天白被微风轻拂的发丝与衣袂不时地飘动，勾勒出一股阴柔的美感，然而这份阴柔美中却伴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阳刚之气，整个人与军营的背影是那么协调，宛如一幅勾人心魂的美丽画卷。
赵岳难以自控地对展天白产生了敬佩之心。
“赵岳……甘拜下风！”
来到展天白面前，赵岳冲展天白一拱手。
“承让。”展天白淡定地回礼。
“展天白！”
这时，朱奇峰上前一步，一脸斗志，“我不和你比试武斗。”
“身为武将不比试武斗难不成比试文斗？”双臂抱胸，朱凤忍不住碎碎念，总觉得对方有阴谋。
“好，那要比什么还请朱大人指示。”
“不敢当。”朱奇峰冲展天白拱了拱手，“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是南楚人了，要做我南楚的兄弟，那么……我们就来比一比，谁绘制的南楚军事要塞图更加精准。”
军事要塞图，包括边关要塞，军师重地、屯兵位置以及行军路线等等，非常复杂。
“没问题。”展天白一口应了下来。
结果，朱奇峰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绘制好的军事要塞图，展天白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绘制完成了。
两幅图一对比，朱奇峰目瞪口呆，瞬间吓傻了眼。
“你……！”
双眸圆瞪，朱奇峰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展天白。
然而展天白却莞尔一笑，“这张图，就送给朱大人了。”
好奇心旺盛的袁睿、韩国高、赵岳都凑了过来，一看展天白绘制的图，全都大惊失色。
展天白绘制的哪里是南楚的军事要塞图，根本就是以南楚为中心，大半块大陆的军事要塞图，包括周边不少小国，还有塔尔、番波国等等，上面还标注了适合的进军路线，大大小小军事要地的详细情况，易守难攻的关隘的攻破方法……
朱奇峰甚至还发觉展天白这张图上连南楚新修筑的栈道都有画出来。
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朱奇峰不自觉地离展天白稍稍远了一些。
袁睿和韩国高在粗略地扫了一遍图之后，看展天白的眼神也变了。
那绝对不是看友军的眼神。
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明白当初端木璃为何宁可使用卑鄙手段也无论如何都要除掉展天白。
身为敌人的展天白，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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