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长长的眼睫毛上，展天白睡醒了，随手一模，没能摸到端木璃的手。
心脏咯噔翻了个跟头，展天白清秀的眉宇蹙了起来。
为什么摸不到端木璃的手？
是因为端木璃的手被砍断了——被他亲手砍断了。
这件事即便端木璃不在意，可却成了他心中跨不过去的坎。
“天白？”
这时，端木璃也醒了，深邃黑瞳里映出展天白犯愁的脸。
“别想了，只剩一条手臂也没什么不好，你看坊间都管我叫‘独臂王’，这外号还挺形象的。”说着，端木璃放声大笑，豪放不羁。
然而展天白却笑不出来。
“璃……”
翻了个身，展天白趴在端木璃结实的身体上。
端木璃用一只手温柔地搂住展天白，心跳加速。
明明他们两个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可这份心动却和当初一样。
“天白，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哪怕我两条手臂都没了我也不在乎。”
“不行！”展天白立即伸出一根食指堵住了端木璃的嘴，“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
看到展天白黑溜溜的眸子染上绯红，端木璃很清楚自己在展天白的心里有多重要。
但是手臂既然已经被砍断，也回不来了，再想只是徒增烦恼。
端木璃知道展天白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只是最近街头巷尾总有人把他叫成“独臂王”，百姓们虽无恶意，可展天白一定是觉得这称呼有几分刺耳。
“天白，你今天还要自己一个人出去吗？”
看到展天白起床更衣，端木璃禁不住问。
扭头看向端木璃，展天白一边换衣服一边点头，“嗯，你别跟过来。”
“……好。”稍稍迟疑，端木璃还是答应了展天白。
已经连续十天了。
展天白甩掉他单独出门，又不肯告诉他出门去做什么，见了什么人。
要说端木璃一点不担心，那绝对是骗人的。
现在的南楚，虽然国泰民安，和其他国家也暂时休战。
但并不意味着就没有敌人，没有任何危险。
即便展天白武功高到无人能敌，他还是害怕展天白出事。
毕竟展天白的身份是异族，而且还是异族的王，体质特殊。
端木璃无法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觊觎展天白的特殊体质，毕竟番波国曾经就有人信誓旦旦地想要拿展天白做实验。
可是，就算端木璃有这么多顾虑，他也没办法阻止展天白。
等到展天白离开王府之后，端木璃在后花园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还是忍不住追了出去。
他之前答应过展天白，不跟踪展天白，放展天白自由。
然而十天了，展天白每天都背着他出去，他实在受不了。
换了身便装，端木璃偷偷摸摸地跟在展天白的身后，发现展天白竟然独自一人出了城。
“天白，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展天白的行踪越是可疑，端木璃就越感到好奇。
一路跟着展天白，他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一片深山老林之中。
这样的环境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绝命谷。
“难道说……”
端木璃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瞪大了几分。
难道说展天白这十天来独自一人偷偷摸摸地跑出府是和异族有什么关系吗？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展天白还是异族王时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姿态，端木璃不由自主地浑身打一哆嗦。
“天白……”
紧闭双眼，端木璃甩甩头。
他不该怀疑展天白。
展天白并没有变成异族王，即便当初还是异族王的时候，也没能对他下杀手。
端木璃相信他自己对展天白的感情，自然也相信展天白对他的感情。
继续悄无声息地跟踪展天白，端木璃在潮湿茂密的山林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夕阳西下，天边的余晖都渐渐淡去了光彩。
一间小木屋出现在了端木璃的视野里。
这是……
展天白走上木头搭成的楼梯，在破旧的木门前敲了三声。
“进来吧！”
吱嘎一声，展天白推开门，走进了小木屋里。
躲在茂盛的灌木丛中，端木璃缓慢地站起身。
小木屋里的是什么人？天白又为什么去见他？
疑问接踵而至，困扰着端木璃。
若是就这么回去，这个疑问还是难以解开，可是如果他继续往前走……
端木璃剑眉紧拧。
他对自己的身手倒是有信心，但他对展天白的身手也有信心。
贸然靠近的话，他搞不好会被展天白发现。
“到此为止吧……”
既然展天白没遇到什么危险，他也就不必再继续刺探下去。
转过身，端木璃迈开脚。
可是没等迈出一步，他突然纵身一跃，用轻功跳到了小木屋的屋顶上。
他还是放心不下！
正所谓关心则乱，端木璃不能放任展天白去见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人，不管展天白有什么苦衷或秘密，他都希望能和展天白共同分享。
轻轻地，他扒开铺在小木屋屋顶上的荒草，偷偷摸摸地往屋里看。
结果，他只在小木屋里看到一名头发胡须花白的老者。
天白呢？
正这么想着，端木璃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人！
猛地回过头，迎面拍来的一掌令端木璃措手不及。
“啧！”
端木璃侧身堪堪躲过这一击，抬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天白！”
偷袭端木璃的不是别人，正是展天白。
只见展天白一对瑰丽红瞳弯成弦月，倾国倾城的脸上绽放出得意的笑容，“我差一点点就得手了。”
“你这是谋杀亲夫么？”端木璃松开手，无奈地扶了扶额。
“谁叫你跟踪我？”展天白双臂抱胸，挑挑眉，“不是都答应我了不会管我嘛！”
“这个……”张张嘴，端木璃无言以对。
“好了，我们下去吧！别把张爷爷的屋顶弄坏了。”
说罢，展天白纵身一跃。
端木璃紧随其后也跳了下来。
“张爷爷是……屋子里的老者？”端木璃好奇地问，“你跟他认识？”
“你进来看看就知道了。”朝端木璃一招手，展天白率先走进小木屋里。
歪歪头，端木璃不懂为什么展天白要搞得这么神秘。
小木屋里面的面积比外面看上去要大，但十分简陋。
第一眼，端木璃就望见了挂在屋子里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偶。
这些人偶做的并不逼真，看起来和真人有很大的差别，不过比起人偶本身，端木璃倒是对用来制作这些人偶的金属更感兴趣。
“这是……”
靠近人偶，端木璃伸出手。
“别碰它们！”
张爷爷一声怒吼。
端木璃收回手，转过身，就看到张爷爷正低头坐在四四方方的桌子前，全神贯注地制作一样东西——
“手臂？”
和制作人偶用的是相同的金属，只不过张爷爷此时此刻正在制作的东西只有一条手臂。
眼帘上扬，端木璃与展天白目光交汇，顿时明白为什么展天白一连十天都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天白……”
靠近展天白，端木璃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衣袖。
这条手臂，很显然是为他准备的。
“怎么样？”双手背后，展天白冲端木璃莞尔一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刚想用力抱住展天白，端木璃没等抬起自己唯一的一条手臂，就听到正在制作金属手臂的张爷爷语重心长地说：“要不是看在展大将军每天都跑来求老夫，态度诚恳，老夫才不给你这种人做手臂呢！哼！”
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这位张爷爷了，端木璃撇撇嘴，困惑地看向展天白。
展天白凑到端木璃耳畔小声说悄悄话：“这位张爷爷啊，原本是瑶国人……儿子死在了南楚和瑶国的战场上，所以……”
无需展天白继续说下去，端木璃已经明白了。
结果，这又是他曾经造的孽吧？
看张爷爷的年纪怎么也有八十多岁了，然而身边却一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端木璃不禁觉得凄凉。
“张爷爷是有名的人偶师，专门用附近山上特有的金属做人偶……”一边说，展天白一边向端木璃展示，“只要用内力驱动的话，这些人偶就会动起来……”
话音刚落，站在角落里的金属人偶全身被展天白红色的内力包裹，宛如燃烧起来了一般，紧接着，它就动了起来，灵活地给张爷爷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
“好厉害！”端木璃大吃一惊。
“老夫多亏了有这些人偶照顾，否则膝下无子，还不知道日子过的有多惨。”张爷爷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瞪了端木璃一眼。
端木璃哭笑不得。
即便瑶国和南楚之间的战争已经过去好些年了，但战争留下的创伤在某些人的心中却是永远无法痊愈的。
这个道理端木璃懂，所以他也不会怪张爷爷恨他。
而难能可贵的是，展天白竟然说服了一个恨他的人为他制作假肢。
端木璃情不自禁地看向展天白，展天白此时正在看张爷爷制作的金属手臂，目光如炬。
这手臂就快完成了。
“天白，你是不是一早就猜到我会跟着你来到这里？”端木璃轻声问展天白。
展天白但笑不语，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展天白了解端木璃，一连十天他都神神秘秘地跑出去，端木璃一定不会真的坐视不理。
而今天，刚好是这金属手臂完成的日子。
端木璃和展天白安安静静地呆在小木屋里又等了大约两个时辰，金属手臂终于大功告成。
展天白在旁边辅佐张爷爷把金属手臂安装在了端木璃的身上。
“璃，你用内力试试看，只需要一点点就好。”
沐浴着展天白充满期待的目光，端木璃释放出一丝丝内力，结果这内力竟然像经络一根根蔓延到金属手臂上。
手臂不可思议地动了起来，依照端木璃自己的想法。
“成功了！”展天白激动不已。
“你以为老夫做了多少年人偶啊？当然会成功了。”张爷爷自信满满地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从没想过自己的手臂会失而复得，端木璃的内心也无比激动。
“多谢前辈。”
纵使被端木璃行礼，张爷爷仍然一脸的不痛快，使劲儿哼哼。
“好啦好啦，张爷爷，我以后有空就会来陪您下棋，还有切磋武艺，怎么样？”一边笑着说，展天白一边给张爷爷捏肩膀。
张爷爷很受用地点点头，一脸餍足。
和展天白一起离开小木屋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端木璃将自己的左手臂伸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金属手臂每一个关节都做的十分精巧，在内力的连接下简直就像是他自身的手臂一般，行动自如。
“天白，你究竟是怎么找到张爷爷这种世外高人的？”端木璃觉得展天白就像神仙一样厉害。
“秘密。”展天白笑着冲端木璃摆了摆食指。
其实，自从端木璃的手臂断了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制作假肢的高手。
可是，寻遍大江南北，再高明的师傅也做不出来和人类手臂相似的假肢。
原本展天白也打算放弃了，不过有一天，他去探望生活在南楚的异族们的时候，有一名异族对他提起了张爷爷。
“张爷爷的手艺很高超，假肢做的十分精细……”一边说，展天白一边握住了端木璃金属材质的左手。
别看这只手是金属做成的，但端木璃却能够感觉到展天白的体温和触感。
“这是……这种特殊金属的功劳吧？”
说罢，端木璃就看到展天白仰起头，望向面前的巍峨山峰。
“这种金属就在这座山里面……是异族发现的。”
端木璃眼帘轻扬。
“我们给异族带来了安定幸福的生活，也从异族那里得到了回馈。”
漫不经心地说着，展天白牵起端木璃的左手，在这只金属手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虽然和原本人类的手臂比不了……但现在，我终于不用每次面对它的时候都回想起自己当初犯下的过错了。”
“天白……”
端木璃用力抱住展天白。
他没想到自己的断臂竟然给展天白施加了如此大的压力。
终于又能被端木璃用两条手臂拥抱，展天白轻阖眼帘，唇角勾起的弧度逐渐加深。
天，亮了，第一缕晨曦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在端木璃和展天白的身上。
“璃，这回有了新手臂，你第一件事想用它来做什么？”
“这个啊……我早就想好了。”
“哦？”
挑挑眉，展天白就看到端木璃贴上他的耳畔，用富有磁性的男低音对他说：“我要用这条新手臂抓住你的那里……然后这样……再然后那样……最后……”
白皙的面颊染上淡淡绯红，就算和端木璃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这番话还是听得展天白直害臊。
“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展天白用力捏住了端木璃的下巴。
咧开嘴笑得志得意满，端木璃凝视展天白，想狠狠吻住展天白的冲动涌了上来，“天白，我想……”
话音未落，展天白的唇已经印在了他的唇上。
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触感，还是熟悉的温度……
还是熟悉的人。
层峦叠翠的山谷之间被太阳光照亮，两个飘洒俊逸的身影紧紧贴在一起，甜蜜地拥吻着，直到天荒地老。
从此，南楚的百姓们不再称呼端木璃为“独臂王”，而把他叫成了“铁臂王”。
展天白：“早知道璃会有个这么中二的外号，还不如就让那条手臂断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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