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在村口那棵古树下，姬岚站着，姜沐坐着。
“你可知何为修行？”姬岚今天已经再次恢复那个清冷的小姑娘，眉眼之间已没了杀气，但是却有股淡漠。
“飞天遁地，金光不坏，移山填海！”姜沐眼中仿佛有星星在闪烁，那是一个单纯少年的梦想星空！
“肤浅。”姬岚不屑道，“庸俗。”
“难道不是么？那些我们人族的帝皇，还有异兽中的王者，不都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么？”姜沐不服气，在他心里，修行就是这般神仙风姿！
“修行，修行。”姬岚眸子变得深邃了许多，“修与行。修是修自身的道，行是行自身的道。生灵不过是天道摆弄的玩具罢了，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修行，就要逆天而行。”
姜沐略一思索，淡淡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已经有预感，一扇全新的大门，在他面前已经打开了，即将颠覆他的认知！
“所以有了修士，修道之士。逆天而行，最后希望能行自己的道，所以修道多劫难。”姬岚看着已经有些懂得姜沐，冷哼一声，“我们后天生灵和先天生灵还有不同……”
当下，姬岚将白泽与她说的那些悉数告诉了姜沐。
姜沐当时就有些痴了。
先天生灵、后天生灵。
混元无极、生死大劫。
这是一个怎样精彩的世界？
“你有了大荒经，以这半部山海经修行加上洪荒崩碎，如今这蛮荒天道无法限制我们，所以，乱世出英雄，把握住机会吧。”姬岚眸子里悄然划过一抹沧桑。
“修行么……”姜沐眼中凝聚出璀璨的火花。
“修行第一步是凝气，你要按照大荒经的运功路线，凝出一口先天灵气。”姬岚看着眼前这个充满热情的少年，不禁一阵恍惚，不过她很快就恢复过来，“你现在灵觉未开，无法内视，大概是有一团温热的气流凝聚在你气海附近。饭要一口一口吃，道要一步一步修，你哪怕有了大荒经，也要按部就班慢慢来。”
“唔。”姜沐看了眼那本誊抄的功法，又无奈的看了眼姬岚。
姬岚精神一下恍惚，仿佛又看到某个不着寸缕的纯洁少年那双充满羞涩与无助的澄澈眸子。
然后，姬岚下意识递出一件黑色宽大袍子……
姜沐石化，他终于体会到那种被人揭伤疤的感觉是怎么的……令人恼怒。
“咳。”姬岚俏脸微红，轻咳一声，“抓紧修行，我现在可算你的师傅！”
“我看不懂……”虽然说出来确实丢人，但是总比不懂装懂来的好。
姬岚面色有些……奇异。
“我给你读……”姬岚咬牙切齿，小虎牙磨的嘎吱嘎吱响，“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所谓水之一字，便要浩然正气，中正平和，以柔克刚……”
就如此这般，姜沐在姬岚念了七遍以后，终于堪堪理解了这篇经文的要义。
然而……出乎意料，绝对是意料之外！
这姜沐每次凝聚一丝丝先天灵气，就会凭空涣散！
姬岚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娘修道三百载，弄不过你一个小弟弟？
姬岚素手按在姜沐背后，借自身仙力探查其体内。
结果……一道迷蒙的白光，竟然冲散了她的灵识！虽然她的仙力在姜沐体内固若金汤，可是，怎么说呢，跟那白色的光，有一种本质上的差距。
无关乎强弱，只是品质。
“先天混沌气么……”姬岚喃喃道，“姜沐？”
“啊？”姜沐扭头看了眼姬岚，瞬间便有些痴了。
清晨的阳光还很柔和，照在姬岚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虽然知道是张假脸……但想来真实容貌会更加美好吧！
“看什么呢？”姬岚从思索中恢复，看着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她的心湖竟然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啊。”姜沐迅速转过头去，脸色涨红，“没……没什么。”
“你试着能不能控制那口混沌气。”姬岚眼底闪过一股晦涩难明的流光，对姜沐清冷地说到。
“哦。”姜沐闭上眼睛，但心里还是有所慌乱，意难平，心难定。
待到一刻钟左右，他的心才渐渐入定。
他尝试着让那道之前便感受到过的温热气息动一下。
但是不出意料，它不怎么听自己使唤。
姜沐暗叹一声，刚要放弃。
只听到姬岚的声音传来，“别停，继续。什么时候能让它按着大荒经功法路线走一圈，再来找我。”
然后，姜沐就听到了有些慌乱的脚步声。
姜沐自不可见，身上的衣服被一圈白色烟雾冲散了……看来，姜沐这是与身无寸缕杠上了！
姬岚留下那身黑袍，脸色涨红地跑开了。
说来奇怪，姬岚在这里出现了十年，竟然没有人发现她没有家，没有父母，来历不明。
村外小河畔，姬岚坐在这里，看着水中的自己，有些愣神。
然后姬岚捻住鬓角，将面皮撕了下来。
水波不兴。
一张俏丽明媚的脸出现在了水中，初见倾城，再见倾国，惊为天人。
她的身材也变了，高了不少，甚至比姜沐都高了不少。
“喂，你说，三百一十八岁，在修士中，也算……小孩子吧。”姬岚喃喃自语。
“小姐。”她身后影子蠕动，化作一个面色发苦的老妪。
“偷听我。”姬岚皱着眉头，面前小溪水面也骤然生起波澜。
“小姐，您……动了情念？”老妪避开话题，虽然小姐身份高贵，但是这老妪……看着她长大，不怕她会恼怒。
“或许吧。”姬岚将腿放进水中，感受着清凉的触感，双腿摇啊摇，双手托住脸，有些忧愁。
少女的忧愁。
“呸，都三百岁了，还少女呢。”姬岚暗啐一声。
“小姐可是被人牵了红线？”老妪目光瞬间锐利。若真如此……那别怪姬家……
“你觉得这里除了你谁能在我不知不觉中给我牵红线？那些见都没见到我的洪荒异兽？”姬岚眸子波动，心里出现了一个白发青年，牵了红线么？
“一个普通的小子而已，为何能让小姐您动情念？要知道，家里和隔壁对您仰慕者比比皆是啊！他们论相貌和实力，哪里比不过他？”老妪十分不解，除了被人牵了红线，她没法理解小姐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姬岚笑了笑，继续荡着小脚丫。
……
村口大树下，姜沐浑身被白雾包围，只是身边有层看不到的屏障，避免有人影响姜沐。
姜沐头发都被打湿了，这是他第不知道多少次催动那口自己融入自己体内的先天混沌气。
此时已经到了最后一道关隘。
“轰。”
那股势若猛虎的混沌气冲过最后一道经脉，豁然开朗，浑身通泰。
姜沐几乎下意识深深呼了一口气，一股混沌的白色气流自口鼻间流淌而出。
然后他又深深吸了口气，周身所有白雾尽皆被他吸入体内。
姜沐睁开眼，目中精光闪过。
只不过，浑身黏腻腻的。
姜沐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身子，哦，果不其然。
只是此时的自己的身体上却全是黑色的污浊，姜沐看了看旁边，姬岚已经走了，不过却很贴心的留了一身黑袍。
姜沐披上黑袍，已经难以忍受这种浑身粘腻的感觉。不过他跑到离黑袍不远处的地方的时候，一头撞到一个看不到的东西上。
姜沐本身因为先天混沌气的缘故本身就已经强化了不少，如今他又在不知不觉中破了凝气关卡。如今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凝气修士所能达到的极限。
于是乎，姜沐就被以相同的速度弹了回去。
小溪畔，姬岚心中一动。她迅速戴好面皮，调整好身形，冲着姜沐所在的地方而去。
她设置的结界是针对修士的，普通人会如同往常一般通行无阻。而她可不认为姜沐那个才十几岁的少年就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那先天混沌气驯服。要知道，在姬岚的推算中，如果姜沐可以驯服那道先天混沌气，那他将直接凝气圆满。
不过无论是去看看那人有没有被自己的结界打伤还是看看姜沐有没有被影响，都要及时过去。当然她不认为这个村子里那几个还没成仙的守护者可以打破自己的结界。
当姬岚到那里的时候，一脸无语地看着正在兴趣盎然地摸着在自己眼里其实有形有质的结界。
她有些惊愕，为什么真的是这个少年？先天混沌气这么容易驯服？
然后她随手就撤掉了结界，然而，姜沐在她撤掉结界的时候，助跑冲了起来。
好死不死的，姜沐冲的方向就是姬岚所在的方向——姜沐想通过最短的路径去往小溪清洗身体，而姬岚也想着通过最短的路径过来救人或者阻止姜沐被打扰......
于是，在姜沐错愕的目光迎上姬岚慌乱的目光时，二人撞倒了一起，成了一对滚地葫芦。
片刻后。
“你给我起来。”姬岚咬住银牙，这是她有史以来气息最混乱的时候。嗯，有些羞恼。
“我不是故意的。”姜沐还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姬岚突然出现，那道透明的墙还莫名其妙消失了，他现在的速度，根本刹不住！
而此刻，姜沐只觉得身下柔软，还有一种清新的幽香钻入鼻尖，他十分不争气的举旗了。
姬岚脸色蓦然变红，尖声叫道：“你给我滚啊！”
姜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股藏青色的仙力震飞了。
嗯，姜沐就如同一只大黑耗子，从姬岚身上直接被抛飞入云霄。
姜沐被风吹的有些变形的脸无比苍白，但是睁不开的眼睛中还是有着无比兴奋的光芒。
“这就是飞翔的感觉吗？”
姬岚站起身来，脸上遍布红霞。
“小姐！”老妪的声音从影子里传出，其中已经有了无限的杀机。
“别多管闲事。”姬岚冷声道，“你回去复命，就跟老祖宗说我有事需要在外面多呆一百年，无论有什么责罚，一百年后我自己扛着。”
“小姐！你为何就不信是被人动了手脚？回去让老爷切了那些红线，您......”
“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姬岚皱着眉头，她从小便是这般，决定的事从来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哪怕是老祖宗，也无法让她改变这个决定。
“小姐......”
“你今天话有点多。”姬岚已经有些不耐烦，虽然是装出来的，但是也已经再次表达了她的态度。
“不是，那个小子......”
姬岚面色大变，直接架起一道仙光就飞了起来。
姜沐此时眼中的兴奋已经消散了，他已经开始做一种完全失重的落体运动，再有一会，他就变肉饼了。
只得就在姜沐距离陆地还有一千多公里的时候，一道强大的力量拽住了他的袍子。
但是，袍子是被抓住了，可是他......依旧在下落！而且没了那黑袍，风刮在没有遮挡的身上，那感觉，就俩字，酸爽！
姬岚现在也是无语，这姜沐是造了什么孽，是他不配拥有衣服么？
凌乱的姬岚只得挥出一道仙光，托住姜沐的身体，然后把黑袍用仙力递过去。
“赶紧洗干净来树下找我。”姬岚面对不小心看过无数次的身体，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只是还是不想去看，怕长针眼。
姜沐落在地上，也没穿衣服，只是眼神灼热地看着飘在天上的姬岚：“姬岚，你是什么修为？”
姬岚愣了一下，也没回头，就是说：“你现在还配不上我，努力成仙再说吧。”然后她逃也似地......跑了！
啊？姜沐有些迷糊，什么配不配的上，自己就是好奇什么修为可以在天上飞罢了......
疑惑的姜沐穿上那身黑袍，挠着头去找小溪清洗身体了。
姬岚则是化作一道流光落在了那棵古树下，俏脸发烫，自己是不是已经答应他了？嗯，说等他努力修行，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很好！
影子里的老妪有些......无语！这小姐不愧是自家小姐，那小子明显是对飞行有兴趣，也能被自家小姐如此yy。嗯，自家小姐果然是独一无二的。
过了一会儿，姬岚也似乎回过味来了。
所以当姜沐穿着黑袍回来的时候，姬岚脸色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一声，“你刚刚可听到我说什么了？有没有擅自错误理解我的意思？”
姜沐一头雾水，“我是按照你说的做的啊，已经运行过一周了。”
姬岚咳嗽一声，“用它裹住拳头打我一拳。”
“啊？”姜沐有些惊讶，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力量有多大，但是看自己的速度，自己一拳下去，估计石头都能打碎！
“我会飞。”姬岚额头挂满黑线，自己这是被一个刚修行的家伙看不起了？
姜沐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运行过大荒经后，姜沐已经对自己体内的先天混沌气有种如臂指使的感觉了。
一抹混沌气包裹住姜沐右拳，他轻轻在姬岚肩膀上……蹭了一下。
姬岚连提气防御的心都没有。
“你是个男人么？”姬岚眼里满是怒意。
“我……”
姜沐是真的不想打女孩子，哪怕她是个可以飞天的大修士。
“用力。”姬岚皱起眉头。
“呼。”姜沐咬住牙，提起拳头蓄力。
姬岚悄悄凝聚仙力，一面藏青色的小圆盾凝聚出来。
姜沐眸子里露出一种狂热，那是一个少年对修行的狂热！
“喝！”姜沐抡圆了手臂，一拳打在那面藏青色小盾上。
“噗。”
没有浩大的气势，打完的姜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不过，姬岚脸上却带了一抹震惊，这盾牌虽然只是筑基期的水平，但是毕竟是自己用仙力凝聚的，比那种灵气凝聚的盾牌要强太多。
而之前那无招无式的一拳，甚至都没有什么声势，却令那小盾牌裂开了一丝丝裂缝。
凝气圆满？怎么做到的？先天混沌气这么容易被驯服？
“你可以尝试筑基了。”姬岚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啊？修行这么简单？”姜沐挠了挠头，有些不敢相信。
“你以为先天混沌气是什么？一道就足以重开一界了！还不够你凝气用？你也别太自信，成仙之前皆蝼蚁，成仙以后也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罢了。”姬岚翻了个白眼，这天真的性子，还修行呢，出去村子就被人骗走了！
“重开一界吗？山海重开？”姜沐喃喃道。
“山海重开……”姬岚也是愣了一下，摇头笑道，“你想什么呢，就你还想参与山海重开？赶紧试着筑基，仙都没成，一天天做白日梦。”
“筑基？这个怎么筑基……”姜沐不解。
“算了，你修为进境太快也不好，你就仔细沉淀几天。三天后来找我，我给你讲筑基法。”姬岚皱着眉头，如果只用一天就凝气筑基，这天分恐怕……嘶，可怕！
“哦。”姜沐似乎不愿离去。
“嗯？有事儿？”姬岚微微一愣。
“那个，请你吃个饭？”姜沐有些不好意思，“嗯，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想谢谢你……”
姬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哦，什么时候？”姬岚说话都有些，不同于往日。
“晚上吧。”姜沐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一声。
“嗯，就村里那家饭馆？”姬岚道。
“我家吧。”姜沐试探性问道，饭馆太贵了，哪里吃的起！
“直接见家长么，这么快？”姬岚皱起眉头，她虽然动了情念，但是也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好吧？
“额。”姜沐愣了一下，“饭馆……有点贵……”虽然听不懂姬岚的意思，但是……罢了，大不了就去吃顿好的！
“噗……”姬岚差点被自己蠢哭了，“好的好的，去家里吧。”
姜沐开心的笑了笑，扭头跑了。
老妪从影子里钻了出来，一脸幽怨，“小姐都放下身段主动发话了，他竟然还不领情！”
“咳咳，我没有！”姬岚咳嗽两声。
老妪心底一叹，或许过去恭维宠溺多了，面对这种主动出击都感受不到的，新鲜感与好奇导致了自家小姐的好感吧？
话说，这种会脸红的小姐，更可爱呢。
……
再说姜沐，他一路蹦蹦跳跳回了家，跟姜沐娘说了一声，就跑回房间休息了。
今天虽然用了不多时间修行，但是混沌气冲击经脉和被抛上天的经历其实也蛮累人的。
不多时，姜沐便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见到了一条无比宽阔的天河滚滚而流，在天河上，还有一道大堤，白蒙蒙的。
在梦外，则是时光飞逝，黄昏降临，一层白雾笼罩着姜沐。
一口混沌气，一道大渎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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