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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白发鬼女

作者:杨春三 返回目录

收租人将黑统领举在头顶,缓步踏上奈何桥。吕岳紧随其后,拨开惨雾,却见这十层鬼楼确实壮阔,一股无形的威压让吕岳禁不住叹服,心中不免一声轻叹:“这可不是我们这种穷鬼消费的地方!”


此时客栈正是开门迎客的时间,两端桥头往来的鬼族络绎不绝。有拎着自己脑袋的杀生鬼、有脑袋已不知所踪的无头鬼、有吐着长长舌头的吊死鬼、还有身上缠满水草,一步一个水印的落水鬼。各式各样的鬼怪,鳞次栉比,好不热闹。吕岳一看便知这些鬼客衣着,便知其中鱼龙混杂,贫富参半。


门口有五个鬼丁迎来送往,四个女鬼分列两旁,手里各提一盏鬼火灯笼,其上皆书一个“孟”字,与鬼楼外悬挂的灯笼同款。一个男鬼似乎是大堂领班,正与一个看起来财大气粗的半截缸鬼客寒暄。


再往近前,吕岳看清这五个鬼丁统统乃是纸扎。女鬼们涂着艳丽的胭脂,樱桃小口也是画的。那男鬼眉心一个朱砂痣,想来乃是其锁魄的命门,若被破坏,便会登时魂飞魄散,变回纸扎。


吕岳心中暗道:“区区一座奈何桥,即便底下有那巨鬼驮着,也支撑不住这十层鬼楼,想来这鬼楼怕也是纸扎的壳子!”


心里想着,不觉已行到客栈大门前。五个鬼丁见到三鬼一行,尤其见到收租人,俱恭恭敬敬,插手行礼。收租人也不理他们,举着黑统领便行至楼中。吕岳紧随而入。


进到客栈,真可谓别有洞天。此间一消外面恐怖森然的气息,转而变成了一个金碧辉煌之所,穷奢极侈之处。雕梁画栋从楼底直达楼顶,若擎天之柱。楼阁画壁层层叠叠,若垂天之云。一楼中间有一戏台,纸扎的歌姬咿咿呀呀唱着一折《牡丹亭》。二楼中间有一亭榭,透明的女鬼乱花翻袖舞春风。


亭榭之下有一酒池,池中有鬼头鱼看护鬼客们投下的金钱。其上有曲竹流觞,将美酒运至每一桌鬼客的面前。期间泼洒而下的酒水,则变成一楼戏台的珠帘,汇至水晶杯山上,一层一层把酒斟满。


“我的妈呀!”吕岳刚踏进客栈门来,感觉目之所及已经让他的头脑开始眩晕。


“真是‘孟’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又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孟婆药田里一个佃户的身份,吕岳不由愤愤的发想。


自有一排鬼丁前来接过那收租人举着的黑统领,收租人随即吩咐道:“提前打烊,唤小的们戒备!”


吕岳正有疑虑:小小一个收租子的,也能发号示令?却见鬼丁们已经开始行动起来。送客的送客,逐客的逐客,上门板的,垒工事的,分工明确,丝毫未见慌乱,仿佛这种程度的戒备他们经常演习一般。


“何事?”


吕岳顺着声音抬头观瞧,一位白衣白发的女子从顶楼缓缓飘落,若不是看到那鬼族特有的绿色瞳仁,他会以为是仙女下凡。


“婆婆,孙儿在外惹了祸事。”


吕岳第一次从收租人的脸上看到恭敬的神色。


“婆婆?”吕岳有点摸不着头脑。“孟……婆婆?你是孟婆?!”


吕岳看着眼前这个白发鬼女,至多有三十岁的模样,比起这客栈中陪酒卖笑的那些女鬼,少了一分邪魅,多了三分恬静。她衣着简单,一袭白裙而已。白发垂下,不似老妪那种苍白蓬乱,却像银丝一般闪着珠光。


白发鬼女瞧了吕岳一眼,旋即又看向收租人,眼神似在询问。


收租人轻道:“孙儿也不识得此人。”


“什么!”未待白发鬼女发落,两个鬼丁已将吕岳插将起来,丢出客栈,关上大门。


“这什么跟什么呀!”吕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人已经在奈何桥的另一端了。


吕岳这边按下不表,只说收租人与那白发鬼女,此时正在客栈之中问答。


收租人已将自己前去收药田地租,半路却被名唤“七爷”的军队拉壮丁的事回禀了她口中的婆婆。却说他本有治敌之力,本想趁夜深潜逃出来便算,不想给黄泉客栈和婆婆招来祸事,哪只被一黑厮鬼将撞破形迹。而被丢出去的那小鬼原是黄泉东路一药田佃户,他将那黑厮用大石砸晕,因知“七爷”好迁怒部曲,不忍他魂飞魄散,遂将他也掳来。至于那小鬼佃户,说是有阳间修真的朋友会来相助,想来无事。


白发鬼女听闻,未置可否,伸手抚摸着收租人的脑袋,旋即吩咐待命的鬼丁,严阵以待!


却说吕岳被丢出黄泉客栈,已然没了依傍。现在他唯一的活路就是赶快逃到望乡亭,等那阳间的至交好友张赋真人前来搭救。


吕岳越想越气,起身嘟囔:“这么多年给你孟家耕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这么把人丢出来?你们丢的不是我的人,是你孟家的人!”


生气归生气,这一耽误,只见对岸以出现零星的阴兵,看那装束,俨然正是“七爷”的队伍。


而此时沿河两岸还围了大量被黄泉客栈赶出来的游魂野鬼们,他们虽不知其中缘由,料想也有好戏可看,所以迟迟不肯散去,只等看个热闹。


吕岳本想马上赶到望乡台与张赋汇合,逃出升天。心下却不免有些担心起那个木讷猥琐的收租人,虽没太多交情,也算共患难一场,这让狡猾的吕岳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我在瞎想什么?”吕岳收了心神,隐入围观的鬼群之中。“就当看个热闹也不妨事,赶得上那张真人。”


未几,对岸阴兵渐渐聚集,鬼影绰绰,已成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