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姐姐，过来一下。”
展会第一天的下午，闭馆前的一小时，在会场钟摆一样拖着箱子来来回回走动的萧玉听到了一句招呼声。她侧头一看，是一位上海来的姑娘在招呼自己。
这姑娘是上海一家专业杂志的展会代表，姓吴名楠友。长得精明干练，淡妆精致，职业套装，搭配素雅利落，很有靳羽西的风范，一眼望去，就是大城市里来的职业女性。
萧玉中午路过她的展位时，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仔细的翻看了一遍。吴姑娘见萧玉对着里面的广告页研究了很久，请她到展位摆放的洽谈桌前坐下。
晚上没睡觉，一上午在会场溜达来溜达去，如果当年萧玉有手机，手机里恰巧有记步软件的话，早上到中午，几万步的步数是有的。换平时，几万步对于萧玉来说，倒也是小事一桩。这天，情况特殊，为了气质，为了形象，她，极少穿高跟鞋的萧玉脚上套着的居然是一双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而且还是新崭崭亮堂堂没有开过光的人造革的高跟鞋！
高跟鞋，女人精致美丽的刑具。那年头的鞋材和鞋型设计都没有现在的鞋厂讲究。鞋跟细在其次，鞋头尖细狭窄，鞋皮紧绷，鞋底坚硬如铁。萧玉的脚趾头、脚后跟、脚板底早就疼痛难忍。她是一边高昂着头颅面带微笑在展会溜达，一边在心里暗骂：“见鬼的高跟鞋！谁说灰姑娘的水晶鞋是跑丢的，人家是脚痛难忍自己踢掉的好不好？赫本饰演的安妮公主在拖地裙子下对高跟鞋的态度才是真实的好不好？这见鬼的高跟鞋。发明高跟鞋的威尼斯商人真该拉出去大卸八块方解我脚痛之恨啊！”
有人请坐下，这真是雪中送炭的义举。萧玉绝渡逢舟，暗室逢灯，二话不说，一屁股坐下，一边脚疼得在心里冒凉气，一边听吴姑娘介绍杂志的栏目分类和设计理念，以及广告版面的收费标准。
没有互联网的时代，专业技术杂志是工业原材料的供应商获得专业客户群体最好的渠道。
萧玉心里盘算，明年上一次专业展会，再登两年专业杂志广告，这销售的局面应该可以打开。
张博士提议走经销商铺货的路子，萧玉认为这对于技术含量极高的化学品在推广初期并不合适。高附加值必然导致市场份额有限，获得高利润的途径一定是售后的技术指导和客户服务。将公司高利润的关键环节交至他人之手，这生意风险也就可想而知了。何况这人性贪婪之风在生意场上从未停歇，一不小心，极可能全军覆没。萧玉对自己未来五年的市场发展还是有着更深层次的分析和把握。
听见吴姑娘招呼自己，萧玉以为是中午她对吴姑娘的版面报价保留了意见，吴姑娘想继续与自己再谈谈。
“萧姐姐，走了一天，累了吧？”吴楠友拉开洽谈桌前的椅子，请萧玉坐下，自己转身从前台暗红色的绒布下面取出了一瓶饮料，递给了萧玉。
萧玉道了一声谢，正准备拧开瓶盖，突然笑了：“吴妹妹，你这是什么？”
吴楠友愣了一下：“雪碧呀。”
“你再看。”萧玉好看的兔牙轻咬下嘴唇，举起手中的绿色的饮料瓶轻轻摇晃，强忍笑意，眼睛里全是调皮。
萧玉的表情让吴楠友一时忘了萧玉手中的饮料瓶：“萧姐姐，你真好看。”
“你说什么，吴妹妹？”话题转得太快，萧玉没听明白。
“萧姐姐，有没人说你长得很像一位电影明星？”
萧玉眨巴眨巴眼睛，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萧玉对自己长相的评价不是很高。她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一位个头比她高，身材比她纤秀，皮肤比她白净，五官精致典雅的妹妹。打小身边人的眼光都落在妹妹身上，对她似乎没有什么在意。生活在别人嘴里仙女一样的妹妹身边的她慢慢地对自己的长相也就不那么留意了。
“真的，你很像她。萧姐姐，看过射雕英雄传吗？”
“当然看过。不过没看全，可惜了。”
八三年版的港产武侠剧《射雕英雄传》她是看过的。那时家里没有电视机，她是趴在别人的窗台上偷看的。那家人的电视机不过书本大，还是黑白的，室外天线架得不好，时不时会出现雪花点。情节她是清楚的，人物的面貌倒是模模糊糊，不如那服装好看。
“小时候播那剧的时候，播到一半，逢上了中考和高考的时间。学生们迷剧，家长们急得不行，派出代表，到教育局投诉和抗议，逼得电视台停播了该剧。直到暑假的假期开始后才开始继续播放。”
萧玉想起当年每到播放时间，老家小城万人空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们挤在某处的电视机面前观看射雕英雄传的盛况，不由得感叹起来。这种热闹，后面除了女排接连夺冠，打出了国威和豪气之后再次发生过一次，萧玉记忆里民间自发的统一的热闹倒是没有再出现。
“那剧有那么夸张吗？画面质量那么差，特技更是一眼过去全是破绽，你们的审美观有问题。”对电脑合成特技充满兴趣和研究的陈奕辉不屑地说。
“是啊，阿姨，后面也有新版的射雕，好看很多的。”
“历史意义不一样。”萧玉并不想过多的解释历史背景。这样跨时代的历史价值与普通的艺术和技术价值比较之争冲斥了互联网各网站，孩子们需要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学会领悟和判断。
“上海当年也有这样的问题。”吴楠友说道：“萧姐姐，你不觉得你自己长得很像黄蓉的扮演者翁美玲吗？”
“哦，是吗？”萧玉应了一句。少女时代，学生们流行收集明星大头像。有同学无意间提过自己的眉眼与黄蓉有几分相似，萧玉自己并不这么觉得。
黄蓉古灵精怪，自己却是沉默多思。翁美玲美艳清透，自己纯粹丑小鸭一只。不过，萧玉隐隐约约记得，对于自己认为不那么好看的小兔牙与大头像上面黄蓉的小兔牙在别人眼里倒是有点相似，这是自己也承认的事情。
“萧姐姐，我看你今天一天走下来，也挺累的。”
萧玉没有答话，继续轻轻晃动手里的饮料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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