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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之守护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焦老先生

作者:杨君lena 返回目录

老城区有不少由当地市民自发组织的义工组织。一有什么活动,组织者就会给有意向参加的市民发消息。


那天,一个名为“关爱露宿者”的组织向萧玉募捐。


每年天气寒冷的冬季,气温低于十度,这个组织就会组织成员,带上募捐来的冬衣鞋袜和毯子被子,晚上去到老城区,在露宿者经常出现的街巷,将物品分发给在骑楼下桥洞里蜷缩一团,身上盖满杂物取暖的流浪人员。同时,也会送上水和食物,和他们聊聊天。


募捐时,组织者会提供自己调查得来的需要救助对象的基本资料。萧玉翻看组织者打印的照片时,发现了阿芝。


“你怎么确定一定是她?”陈安有点怀疑。


“她身上那件羽绒棉衣是我留给她的。”萧玉答道。


“我随着关爱露宿者的成员来到发现阿芝的地方。她果然在那儿。那时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和常人的思维。


她也是运气。同车有位焦老先生,见她年轻,落在她身上的眼睛都带着狼一样的光芒,怕她吃亏受欺负,一路上牵着她,回到了这座城市。


说起来,焦老先生也是可怜人。两岁大的孙子一不留神,在老城区被人当街抱走。老伴去世,媳妇离婚,儿子至今还在四处打工找人。他不愿回老家,守在孙子失踪的街面,就怕孙子哪天回来,找不到家人。这一守就是七年。领导每每要检查市容,他就被收容遣送一次。真没有一次是送回老家,全在半道被工作人员喊下车。车开走后,一路乞讨,他总能走回市区。


阿芝其实不是女人的名字,是焦老先生女儿的小名。女儿怪他没看好弟弟的孩子,害得母亲没了性命,一直不肯原谅他。他见阿芝长得与女儿有几分相似,干脆就将女儿的小名给了阿芝。


阿芝与焦老先生倒是投缘,跟在他后面小狗一样温顺乖巧。


那时的阿芝已经怀孕。我担心她会有危险,想带她走。她抓住焦老先生的胳膊,一个劲地往他身后躲。


我答应焦老先生,每个月都会派人到他指定的地方张贴孙子的照片和寻人启事,他这才同意和阿芝一起跟我走。”


“后来怎么样?孩子找到了吗?”


政府官员的陈安知道在过去法律监管系统漏洞百出的年代,拐抢儿童、拐卖妇女是民间屡见不鲜的事情。经过多年的天网监控,严打严判,人口管理手段升级,DNA鉴定手段的应用,已经撑起了一片清明安全的天空,公民可以自由安心地在大地上生活行走。


“三年前,找着了。不过,焦老先生早就已经离世了。”


萧玉眼前浮现了焦老先生佝偻着身子在工厂花园里修剪花草的沉默的侧影。他是个细致负责的老人,修剪花草即是他对萧玉为自己所做事情的感谢,也是他消磨时间的寄托。


焦老先生在的那几年,花园的花花草草和路边的树木比任何时候都青绿好看。


“怎么找到的?”


“通过失踪人口网。”


失踪人口网,一个志愿者协会推出的服务平台。陈安听说过。


“阿芝的孩子呢?保住了吗?”


“你见过。”萧玉答道。


“我见过?”


“那年欧阳竹影来家里送资料的时候,你不是在家。她手里牵着的小女孩风筝就是阿芝的孩子。”


风筝?萧玉一说,陈安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小小个,骨骼奇小,拇指姑娘一样袖珍可爱的小女孩,尖尖瘦小的脸面上有一双骨碌碌四处好奇打量的大眼睛,煞是好看卡通。


风筝,风铃,当时陈安私底下还犯了半天嘀咕:“这都是谁取的名字?风筝,是小女孩儿该有的名字吗?”


“我取的,因为鲁迅笔下的风筝。”那年的萧玉回答得干脆直接。


“原来风筝是欧阳领养的孩子。我可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你好像从来也没有问我,对吗?”


陈安语塞。的确,他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多得好像是听上几天几夜也听不完似的。


“那小女孩儿长得极好看。我当时就奇怪,欧阳端庄典雅,这小女孩儿怎么生得如此妩媚可人?两人可是一点也不像。领养风筝,阿芝同意吗?”


“阿芝根本记不得自己有过孩子的事。我们也没告诉风筝真相。长辈的历史无法重写,孩子们没必要背负父辈的活着,他们还是活在没有阴影的阳光下更幸福快乐。欧阳竹影经常领着风筝去照顾阿芝。风筝叫她姨妈。阿芝清醒的时候,也会呆呆地望着风筝,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只是从来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就像……安,你记得我外婆吗?”


“当然记得。她是我见过的最温柔安静最干净齐整的老人。”


陈安只见过萧玉的外婆两次,一见,就觉得亲近喜欢。七十几岁的老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没有一丝乱发。她永远穿着打理得洁净挺括的衣服。衣服不是深灰色就是深蓝色,却一点不显颓废和衰败,因为没有皱折和可疑难闻的老人味道,倒是显得可亲精神。陈安听村里的邻居说,整个村没有谁不喜欢她的,这是个不多嘴明事理懂得收拾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老人。


“是的。阿芝清醒安静的时候,坐在那儿,那神情挺像我外婆的。唯恐弄出一点声响,就会惊扰边上的人,给大家添麻烦似的。”


萧玉记事起,直到外婆离世,她就从没听见老人的嘴里有过抱怨、不满,或是其他什么大家都会讨论的家长里短八卦故事。她只是听着,细细地做着自己可以做得动的家务活。


“外婆裹过小脚,解放后放了脚。虽然畸形得不那么厉害,总是不太灵便。”


萧玉突然有点想念离世多年的外婆,想念她切得头发丝那么细的红萝卜丝,想念她身上好闻的味道,想念她背着旁人从陪嫁的樟木箱子里掏出吃食给自己时的样子,想念自己下河游泳被父亲发现罚跪洗衣板时她偷偷递过来的棉裤。


“外婆是个有故事的人。”


李家的人对自己的出身极少讨论。陈安根据自己的观察和李家人只言片语中透出来的零星信息,对应社会历史各个阶段的政治风云,他肯定沉默的外婆内心封存的记忆一定沉重波折。


当然有故事。萧玉心里想。一个缠过脚,躲过日本兵,经历过兄弟被抓壮丁,拥有过土地,失去过土地,见证过丈夫非正常人为的死亡,饿死过孩子,最后只能沉默地活着的老人,怎么可能没故事?这些故事从来只会被当事人压进心底,在沉默中带进坟墓,成为永恒的秘密。任何丰富的语言和文笔都难以还原他们的故事。


夫妻俩闲话家常的时候,欧阳竹影回了电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