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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咣呔嘁呔呔

作者:男人是山 返回目录

“知道么?刚才表演的灾一通锣鼓曲牌,是急急风。”田队长大约从这一通锣鼓喧天中回忆起了当年闯荡江湖演戏谋生的往事,有些感慨万端的样子。


接下来,他兴致勃勃的将板鼓“啪嗒”了一下,指挥的鼓棒往上做了几个提示动作,几个老兵又心领神会地敲打了一阵子。


与刚才的排山倒海效果相比,这次的锣鼓点儿没有那么急了,倒是多了些抑扬顿挫的节奏感,好像是戏曲中的角色出场时迈四方步的节奏。


“刚才这个曲牌,叫四击头。你们几个新兵,要好好的向老兵学习,学会了锣鼓钗的打击表演,不仅仅是上台表演,还可以加强你们的节奏感和乐感。好,开始!”


好像是事先安排好了似的,几个新兵不约而同的拿起了自己的器具,走上了自己的岗位。


其中有一个高个子,脸色白净,眼睛明亮的姓陈的吉林兵,显得特别谦虚。


他先是按照田队长吩咐,坐到了打板鼓的位置上,接下来却又谦虚的交出手里的木棒,对田队长说:“队长,我不行啊!还是你来吧!”


“陈杰,你怕什么?在吉剧团里,你不早就是打鼓佬了么?”田队长瞪了他一眼,陈杰终于当仁不让地举起了板鼓棒,“啪嗒”两下,算是发令了。


几个新兵有掌锣的,有拿钗的,还有敲打木鱼、梆子其它的打击乐器的。田队长交给我的是一个小镗锣。


我拿起小镗锣,又接过敲击镗锣的薄薄的木片似的竹板,顺手一敲,小镗锣了出了“呔”一声脆响。


“注意板鼓手的指挥动作。不要乱敲打!”田队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哼!我心里就有点儿不大服气。刚才几个新兵拿到新家伙什,都不由自主地弄出了响动,为什么田队长就瞪自己一眼,没有瞪他们的眼呢?


再说,自己虽然在家乡登上过舞台,但是,从来没有玩过锣鼓家伙什。即使旧心血来潮,和大家玩一玩锣鼓,


自己也是打鼓敲锣的角色,从来就没有玩过小镗锣这小玩艺儿。今天一开始培训,田队长就把这玩艺扔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是说自己小角色撑不起大梁?还是有意出自己的丑?实际上,就算是没有进过谢家班训练,作为农村的文艺爱好者,我对于锣鼓经还是明白一些的。


刚才田队长和几个老兵秀的锣鼓曲牌,说好听是曲牌,说俗了就是开场锣鼓。农村逢年过节请戏班子唱戏,戏曲开演前先要演奏锣鼓段,


又称打通(tòng)、闹台、闹场。在锣鼓段演奏之后接以唢呐吹奏的曲牌,称为吹台,亦称吹通。


这种音乐是早期戏曲在农村旷场演出时为吸引观众所形成的,戏曲进人剧场以后逐渐取消。


开场锣鼓因剧种的不同而异。京剧所用锣鼓点为:急急风——四击头——等等等等。


但是,理论上虽然明白,实践中却没有体会过,现在让我与这些人合伙表演,真有些难为人了。


好在陈杰这人很厚道,他没有因为自己是专业剧团的演员就轻视这几个新战友,他起板的第一个曲牌是急急风,


属于胡敲乱打,造势出气氛的那种,我拿这小镗锣,即使是胡乱敲打,也听不出什么差池来。


“我这纯粹是滥竽充数啊!”我心里话。


急急风中滥竽充数也听不出门道来,但是,既然是专业培训班,陈杰就不能无休止的急急风下去,第二个曲牌,就有点儿复杂了。


我开始的象征性的跟着击打了一阵子,还算是凑合,可是,那节奏随后就放慢了,陈杰的指挥动作也慢慢地细致优雅了许多。


别人的大锣、钗,都是准确无误的跟着板鼓手的指挥敲打在了点子上,我却是忙中出乱,该响的时候不响,不该响的时候却乱响了。


“你他妈的是怎么回事?是故意捣乱怎么的?”田队长好像是专门等待我失误似的,禁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人家都是跟着节奏走,你怎么连鼓点也听不出来?耳朵不好使,眼睛不会看陈杰的手势么?!”


“田队长,我不会。”我心里虽然生气,但是不敢当面顶撞,就怯懦的分辨了一句。


“你不是谢家班秧歌队的台柱子么?怎么连锣鼓点也听不出来?”田队长见我公开认熊。有点儿以退为进的意思,随后就来了讽刺话。


“田队长,是我不好。敲打节奏太快了。”板鼓手见田队长如此生气,连忙检讨自己,随后又和颜悦色的告诉我:


“文华啊,我告诉你,这锣鼓点儿不复杂。记住,鼓谱是‘‘咣呔戚呔’,


“‘咣’是大锣,呔是你小镗锣,戚是钗,呔是你小镗锣。就这点儿窍门,再来一遍。”说着,陈杰耐心的、慢慢地做出了第二遍指挥动作,大锣、钗紧密配合,我小心翼翼的操作,总算是敲打出了正确的“咣呔戚呔”。


“呵呵,文华聪明的!”陈杰夸奖了一句话,接着,又是新的锣鼓点儿练习了。


陈杰的手势变了,左手连续的向下敲空,这是小镗锣的打击手势。他连续敲空了七八次,我就连续的敲打了七八声。


“很好。”陈杰表扬了我,“节奏都敲打出来了。”


“什么很好?”旁边的田队长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找出了我的毛病,“你这小镗锣,发的是什么声音?轻飘飘的。一点儿美感都没有。”


“小镗锣,不就是这呔呔的声音么?”我忍不住分辨了一句,心里想,这小镗锣,难道说,还要敲打出大锣的声音来么?


“你闪开!看我的。”田队长又像早晨整理内务一般将我推到一边,自己亲自示范了。


他将小镗锣拿在左手,右手的击板对准了小镗锣的圆心狠狠的击打了几下,发出的声音果然圆润了许多,不像我敲击的那么轻飘飘了。


敢情就是用力呗!我好像是找到了决窍,接过小镗锣,使劲地朝圆心位置击打了三下,“呔呔呔”声音果然实在了许多。


“再敲!多敲几下!”田队长命令。我连续敲打了七下,小镗锣发出“呔呔呔呔呔呔呔”七声响来。


“陈杰,你听听,这音质,怎么样?”田队长不再自己挑毛病,而是让陈杰说话。


“节奏没有问题的。”陈杰只好实事求是的评价说,“但是听声音,前四下比较有力,后面的三下,还是有点儿轻飘飘的。”


“文华,你知道么?这就是最根本的问题。你手上力道不够。不要小瞧这小镗锣,没有千锤百炼的过程,是过不了关的。


“力道是打击乐器的基本功。小镗锣如此,板鼓、大锣、大小钹,都是如此。好吧,为了跟上节奏,早日合格,自己去练习吧!”


说着,田队长的手往墙角那儿指了指,看来,他好象要来个单兵教练,给我来个惩罚性的措施了。


“田队长,还是一起合练吧。”陈杰见队长真要惩罚我,有点儿于心不忍,求情道:“不在一起合练,他的节奏感找不到啊!”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没有苦练,哪儿来的本领?怎么能练出力道?”田队长执意要我去“吃小灶。”


“没什么,不就是‘吃小灶’么?我练就是了。”我知道一场惩罚是不可避免了,干脆服输。我知道,如果不接受这一次处罚,田队长还有更损的招数等待着我。


“既然是文华单练了,咱们这武场也不能合练了。”陈杰见我服了软,就没有心思合练了,田队长一离开,他就宣布:“咱哥们儿几个,各练各的吧!”


于是乎,在空旷的食堂里,大锣独自嘡嘡嘡的敲打着,金钹咣咣咣独自拍击着,陈杰则双手举槌,一下一下用力地击打着鼓,那噼里啪啦清脆的声音,好像是满载了他心中无限的感慨。


“呔呔呔呔呔呔呔”我按照七个连续动作的敲击要领,一遍又一遍的打击着那小小的镗锣,


开始还有点儿铜响器乐的美感,慢慢地,那呔呔的声响就变成了噪音,让人觉得烦燥不安。


大约练习了不到三遍,我的手腕子觉得酸酸的了,本来,咬咬牙我可以坚持下去的。


可是,想想田队长那张吹毛求疵的脸,那不怀好意的刁难态度,我突然间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污辱。


为了纪律,为了能够留下来当文艺兵,我可以在他面前强作笑脸,现在,他不在眼前,自己何必这么硬挺着?这小镗锣,就是我的神圣职业么?


年轻人的火气一旦上来,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我看看食堂的窗外,窗外是营房的边缘,拉了一道铁丝网与外面的道路隔开。


道路那边,是一片白色的河滩。滩的远处是一片片茂密的荆棘丛,荆棘丛生的那边,就是流经营房的汤河了。天晴朗朗的,空中很蓝很蓝,白云虚无飘渺的荡来荡去。


我觉得大自然很美好,人世间也很美好。只是,自己的心情,怎么就不如在小车班那么舒畅了呢?想一想,都是这欲望造成的。


因为自己想当文艺兵,就对田队长的欺凌忍气吞声。如果不是这原因,依自己的脾气,早就和他翻脸了吧?


正思绪万千时,就见远处的荆棘丛一阵摇晃,里面钻出来两个男女,不知道是恋人约会?还是情人偷情?看两个人都是一把年纪,肯定不是正常恋爱的人。


接着,我就想起了自己站岗的那个夜晚,那个偷窥英子的人被狗撵到荆棘丛里面的事情。


如果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田队长的话,那么,他这么恶意的报复自己就有了思想上的源头。


是的,如果不把自己拒在演出队之外,自己与他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会有纠葛。久而久之,那个天大的秘密就难以保持下去。


可是,自己的武功,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优秀了,他将自己拒之门外,没有充分的理由就不行的。


于是,就处处设法让自己丢丑。丢丑多了,他就会有充分的理由让自己离开这个集体。


想到这里,我哪里还有苦练的心思,一把将那个小镗锣“嘡啷啷”丢在地上,那击打小镗锣的木板被我顺手撇出了窗外。


“文华,文华……”看到我一副造反的样子,陈杰忙不迭跑过来,消解我的火气,


当然,陈杰是艺术团体混出经验的人了,他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尴尬的场面。就掏出了一张纸,递到我的手里。


我一看,纸上写的是锣鼓经,其中的小镗锣部分,标了:


XX-XX-XXX


XX-XX-XXX--X--X--X


我看了这套锣鼓经,知道这是陈杰教我偷懒呢!原来,练习锣鼓敲打的人,毅力再坚强,手腕子的力道也是有限的。


为了缓解疲劳,又不至于让师傅责骂,那么,就要用打花点儿的方法。有张有驰的休息一下。其中,敲打的中间,加些休止符,延长符,就可以减轻手腕子的负担。


“老陈,谢谢你!”我看看那些锣鼓经,知道了他的好意。感激涕零。


“没什么,艺人这碗饭,不好吃啊!除了社会上的人瞧不起,骂你是下九流。咱们自己内部也作贱自己。


唉!这是在部队还好些,在地方剧团,打骂徒弟的事常常发生!来,文华,慢慢地练。反正你也不是靠这个吃饭的。


“你那副好武功,迟早会让你在舞台上大放光彩!现在,别挨狗屁呲啊!”


说完,他又捡起地上的小镗锣,把手里的一个预备击板交给我,我才又让小镗锣发出了呔呔的声响。


第一个培训班的上午过去了。吃饭的号声响起,人们聚集到食堂里吃饭,看到白花花的大米饭,


我忘记了上午的不愉快。尽情地大快朵颐。看来,食欲的释放好象也能掩饰心情的不舒畅。


尽管教导队强调过吃饭时不要说话,但是,不一会儿,人们就闹哄哄的开始说笑了。几个黑龙江省来的新兵,操着标准的东北腔,说起话来显得十分的放肆:


“妈的,当初说是沈阳军区的文艺兵,以为是在沈阳大城市呢!没有想到营房在这小山沟里,高楼大厦见不到也就算了。连个长头发的女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