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日子一天天打发下去，连云适应了工作后的生活。每天下班后跑步去体育中心，一开始在场边的草地上蹭几脚球踢，渐渐地认识了几个球友，加入了个业余球队。连云不喜欢八卦，跟同事关系融洽，偶尔晚上也会和同事去宿舍旁边的竹家庄吃碗竹仔面，都是君子之交。

直到有一天，位高权重的吴经理突然辞职了。连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吴经理走时，也没有同连云打招呼。当然，自己是下级职员，完全没有必要。紧接着传来两个股东要分家的消息。据说曾爱国要拿2000万现金走人，公司留给许文强。公司业务部的任经理，平日里跟连云没什么往来，一天办公室没什么人的时候，悄悄地问了连云：“你想不想见一下许总，我可以引见你。”连云少不经事，不明就理，随口客气地回道：“不用吧，我怕见领导，也没什么事要汇报的。”没过多久，行政总监约谈了连云，“公司的意思是让你辞职。”连云很诧异，也很突然，一点准备也没有。“我做错了什么事吗？”“没有，你做的很好，但这是上面的意思。”连云不大愿意相信行政总监的话。自己已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你说让我辞职我就辞职吗？看在钱的份上，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就这样，拖着不交辞职报告。一周后的一个傍晚，忘了因为什么事，连云加班晚了一点，空荡荡的办公大厅里只剩下一两个人。许总匆匆回来，路过了连云的卡位。很快，连云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已经下了班的行政总监打来：“刚才许总问了，为什么你还没走，明天你还是辞职吧。大家都很喜欢你，但这是老板的意思，我帮不了你。希望你不要让我难做，公司会给你补偿的。”

连云黯然了。公司的两位老总，都是他心中偶像，才三十出头，已经可以运作那么庞大的生意了，简直不可想像。现在自己马上要失业了。不过也有些许自嘲，许总居然会注意到他这么个小职员。至于曾总，两人都没讲过一句话，可能曾总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辞职手续办的很顺利，去财务领钱时，财务总监特意对连云说：“另外多发了你一个月工资，这是我们财务部的意思。”于是千恩万谢，握手告别。

多年以后，跟曾总聊天时才知道，当年曾总分家时只打算带吴经理一个人走，可吴经理决定谁也不跟。2000万在上世纪90年代是一笔巨款，可毕竟丢了生意。分家后曾爱国可能有些后悔，毕竟自己才是真正的创始人。于是又不知从哪儿引进了一条油船，都开到公海了。在月尾的时侯又突然出手，高薪挖走了许文强手下二十多个骨干员工，当然，以前也是他的员工，造成原来公司无法作业，短时间停摆。

当时国际油价CP波动很大，许文强急的一夜白头。两人彻底翻脸了。应该还是手续不全，不断有人举报，最终曾爱国还是偃旗息鼓，退出了海上作业，之后他再也没有达到那时的高度了。不过这点不得不佩服曾爱国，心胸宽广，愿赌服输。一个人真正的漂白应该是指内心的改变，他从头到尾没有采用任何下三滥的手段，尽管这样做对他来说可能很容易，或许见惯了打打杀杀，他真的不想再走回老路了，因此所有的游戏都是在规则内完成的。

许文强看似赢得了胜利，可员工的集体出走对他的打击还是很大的，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离职，里面还有他多年的兄弟，全体员工用脚给他投了反对票，他心里的凄凉又有谁能知道？

这种背叛的诱因当然是钱，但深层次里对一个人的三观都是很大的打击。接下来他虽然将生意做的更加辽远，却遭了几年牢狱之灾，公司也被逼转手了。

曾爱国矮矮胖胖的，也不是，应该算是中等身材，很结实，剃着短短的寸头，目光锐利，时不时憨厚地一笑，平添一股杀气。许文强人如其名，气质身材不输给《上海滩》里的许文强。两人共同演绎了中国的那句老话，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俱伤。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用曾爱国自己的话说，两个人一个是这辈子跟钱有仇，一个是有本事挣钱，没命享受。乍听起来有股惺惺相惜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