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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作者:夜钧寰 返回目录

“干什么,有话就说。”


升旗仪式结束后,袁音舜特意把夜钧寰拉去小卖部,说是要买早餐。钧寰看出其中端倪,率先向其发难。


“人太多了,等人少点我再说。”


“小卖部,知道人多,还来这里。”


“哎呀等等,人走多点再说。”


“再等,就上课了,我可不想被卢老骂。”


“好好好,就是问问你,怎样对女生表白有效?”


“这事,你问我?”


夜钧寰十分疑惑,袁音舜拿这事问自己,无异于向和尚借梳子,拉太监去青楼。


“诶,你看的书多,书里总有关于爱情的描写是不是。何况她也是爱看书的,问问你这个同道中人可能更有效一点。”


“她?她是谁?”


“你管她是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是不是‘木卯’那个?”


夜钧寰事先已猜出个大概,九成与柳笙言有关。但正如袁音舜说的那样,周遭人多,钧寰不好将事情和盘托出,只得打了个字谜,让音舜去猜。


“什么木,什么毛?木还会长毛的?”


“是卯,第三声……算了,我还是先回课室吧,真要被骂我得烦死。”


“别走啊,听我说完先。”


“我管你那么多……”


夜钧寰虽是在前头,缓步走回课室,袁音舜却在后面一直保持着奔跑的姿态,追赶着钧寰,步伐中充斥着矛盾感。第一节是语文课,钧寰注意力既不在语文书上,也不在卢老身上,全放到后门去了。仿佛柳笙言如往常一样站在那,钧寰得以看着她思考。在感情方面,钧寰属于理论家,只有空想,能耐都停留在脑里和嘴上。对钧寰来说,张生与崔莺莺喜结连理的故事,从头到尾,讲述给音舜听,没有难度。可自己终究不是红娘,而音舜需要的是现实中的帮助,而不是放电影般地告诉他一个故事。


“夜钧寰,夜钧寰。”


“叫你起来背书了。”


卢老大声点名,不如同桌小声提醒来的有用。原来卢老刚刚给了时间,要求大家尝试背诵当堂学习的文言文最后一段,这会儿是在抽查同学的背诵成果。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背的很好,没有错漏的地方,大家给点掌声。”


夜钧寰急于在大家的掌声中坐下,为的是赶快回到刚刚的思考中。


“我看你刚刚在发呆啊,怎么就背下来了?”


“你说背书啊,这篇东西我开学就背了。”


恰逢袁音舜说话,夜钧寰便顺势把注意力由后门转移到邻桌上。论财富,起码钧寰认识的人内没有比音舜更有钱的,即使钧寰认识的人多不到哪去;论长相,钧寰觉着眼前这个连男人都觉得好看的男人,应该等着异性送上门来;论学习,音舜的成绩也不差,不至于要让女朋友帮自己补课的程度。思来想去,钧寰的思维里只留下一种可能,音舜所谓的表白,不过是图一乐。正如当今“装古剧”演的,皇上放着后宫佳丽三千不要,而以找到真爱为理由,下民间娶一民女,多数是瞎扯淡。怪不得说钧寰是理论家,还是个文人,就眼下想的这些内容,加上些艺术手法,完全可以写出一本琼瑶小说。书名要么叫《校园情深深》,要么叫《跑道爱朦朦》。


“你要跟柳笙言表白,直接说不就好,问我那么多干嘛?”


这句话是夜钧寰在中午排队打饭的时候说的,所幸中午的饭堂很吵,袁音舜也只是勉强听见。要是像早上升旗时的那个安静程度,这事估计如国旗下讲话那样,放送给全校知晓了。


“啊?你怎么知道是……”


“我早就知道了,别当我是傻子。”


“噢,原来你早上说的‘木卯’是柳的意思。”


“你发现的有点晚……”


“我的天,我表现得很明显吗?不会全校都知道了吧?”


“别那么自恋……在我看来是很明显的,不过别人不会这么觉得吧。我之前都说了,她一出现,你就会变得很奇怪。”


天下的男人不全是西门庆,可全跟西门庆一样是男人,想要接近一个女人时,周围的王婆们,就算瞎了双眼,也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你知道,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知道?”


“是我不早告诉你吗?你不看看之前你那死样,我说你也不会承认的。”


“怎么不承……算了,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说实话,你不会是那种富家公子,想体验恋爱什么感觉,就在大街上随便抓了一个女的回家,乱来……你不会是那种人吧?那种人我见得多了。”


夜钧寰这里的所谓“见得多”,是指在书上见得多,或者电视剧电影里见得多,现实中还真没见过。


“怎么会,不会的。”


“那你说你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什么……好看啊,她长得那么好看。”


“长得好看就说喜欢,这不是乱来是什么?”


“都说了不是乱来。”


“那你不会是只想着‘玩玩而已’之类的吧?”


“不是,绝对不是,我是真心的。再说,我在没提这件事之前,也没有过十个八个女朋友吧?”


袁音舜这句话没问题,想象一下一个初二的学生,之前谈过十个八个女朋友,未免有些过于恐怖。小偷都会说自己没偷东西,精神病人都会说自己没有精神病,“真心的”这种话在当事人嘴里说出来,像一句反话的可能性更大。当然音舜都已经这样说了,夜钧寰除了选择相信,暂时也没有其它办法。


“你问我,我问谁?”


“诶,说实话,你就没有对人家,有一点点的那个意思?”


“都说了没有,你很希望我说有吗?”


“那我换个问法,你说说,你觉得笙言有什么特点。”


“柳笙言,不就很正常的一个女的,确实像你说的,长得还行……其它的话,说她温柔,算不算她的特点?”


“温柔?怎么个温柔法?”


“血液是温的,身体是柔的,还能怎么个温柔法。”


的确,在人际交往,感情关系上,袁音舜问了一个最不该问的人。可偏偏夜钧寰与柳笙言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音舜只得向他请教。


“你不是和笙言很熟吗?因为这个我才问你。”


“我记得你之前说,因为认识柳笙言的朋友,才认识的她,那你直接去问她的那个朋友不就好了。”


“没用,反正就是那个……就是那个,你懂的吧?”


“我懂个什么的吧……”


夜钧寰尽量地推开这件事,一来是真的懒得参与,二来是知道自己确实在这方面只有帮倒忙的可能性。可想来两位都是同自己关系最好的人,发生这种事,自己瞪着眼看着,也不是个办法,心上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还是松了一下。


“再说,她也不一定喜欢你,这样你们怎么谈恋爱?”


“没关系,感情这种东西,可以慢慢培养,不是吗?”


“罢了,我回家帮你想想吧。”


“我的天,真的吗?”


袁音舜的声音极大,坐在周围吃饭的同学都看了过来,弄得夜钧寰浑身不自在。


“能不能小点声,真想全校都知道是吧。”


“没有没有没有,要是真的成功了,我一定好好地呃……一定好好地报答你。”


夜钧寰吃下最后一口饭,拍拍裤子说:


“报答……就免了吧,我纯属是怕柳笙言被你骗了。”


袁音舜听完后笑了,嘴巴咧得老开,饭菜还在嘴里咀嚼着。这面容夜钧寰不想直视,低下了头,余光却突然发现音舜的笑分成两类,一般情况下是用脸在笑,其实谁的笑不是用脸笑的呢?只是这回的笑,之前也偶尔出现过,不好形容,按照书上的说法,这种笑,姑且能称为是用心在笑吧。


往常答应了密斯刘回家要背单词,回家后,也只是当早上放了个屁。这种乱七八糟的事答应了,夜钧寰倒还挺上心,真个去查了好几本书,什么《红楼梦》、《聊斋志异》。可柳笙言不是什么封建大小姐,也不是什么妖怪变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在校女学生,看这些书固然不好使。钧寰翻了半天书,到底还是要请求现代网络的帮助。


“选好表白的场地,热闹的地方路人可以作为见证,冷清的地方适合男生营造气氛。”夜钧寰将鼠标滚轮滑了又滑,终于发现一条有用的。袁音舜的表白,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所以没必要让那么多人知道。再说在学校里,当着一群人的面表白,有伤风化,搞不好还会被记大过,真个叫“赔了夫人又折兵”。思前想后,平常被文学社征用的物理实验室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表白方一定要大气,主动,不要扭扭捏捏,造成被表白者的困惑。”袁音舜的脸皮厚度夜钧寰还是放心的,既然决定了要表白,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出什么岔子。“被拒绝后切记不可强求,尊重对方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钧寰想着音舜要是敢乱来,柳笙言还有自己挡着。虽说可能抵不过音舜三个回合,为笙言争取时间,让她逃跑的能力还是有的。再往下看便都是一些约会小技巧了,什么约会时不要迟到,吃饭时主动买单,打伞时偏向女生那边之类的。钧寰简单地看了看,觉得生米尚未下锅,这种熟饭以后的事情不太重要,随便看看就好。


袁音舜没有做忍者的天分,迫不及待地向夜钧寰询问思考的结果如何。钧寰把昨晚在网上看到的内容大致背诵一遍,像是专家进行讲话,内容大都来源于书上,经由自己的口说出,便成为自己的成果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柳笙言表白。”


“就明天吧,明天社团课的时候,我来你们社,刚好你也建议我要找个人少的地方。”


“什么时候来?”


“这个,我想想……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我过来吧。”


“也行,那具体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我直接跟她说呗。”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买点什么送给她,之类的,我是这个意思。”


“对哦,你这样一说,我确实是应该买点东西送给她,总不可能裸恋吧?”


“裸恋……能不能换个说法,不用这个‘裸’字。”


“不都这样叫的吗?裸婚什么的。”


“你喜欢就好……”


这样一个天天跑来后门找夜钧寰的女生,即将成为另一个的女朋友,可能颠覆班上同学们的三观。此之前,袁与柳二人的交集在什么程度呢?经常一起放学,经常一起聊天,中午偶尔坐一起吃饭,课间偶尔小卖部撞见。要说两人是朋友,那确实是朋友,毋庸置疑。可要说两人要发展到谈情说爱的程度,钧寰想着,这也许倒不至于。虽然钧寰没有一点要谈恋爱的意思,但要以一般人的视角来看,钧寰更接近柳笙言男朋友的身份。而袁音舜更像是钧寰的情敌,半路杀出来的。


“嗨,社长,走了。”


柳笙言一如既往地,几本书抱在胸前,人站在后门,呼唤着夜钧寰。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书包,笔袋什么的都只是乱塞——钧寰此时比要表白的男主角更加紧张。去往物理实验室的路上,钧寰特意放慢了脚步,走在了笙言身后,让自己得以看见笙言的全身。如若不这样做,别说冷静思考,钧寰现在连思考的能力都怕是要丧失了。上初中一年多,认识笙言一年多少两个星期,按袁音舜的说法,自己对她真的没有一点点意思吗?想到这时,钧寰的心率还是正常的,没出现太大的变化。并非说钧寰的心肠是铁石造就的,只不过此时,对于他,吃喝、看书、玩游戏,精力已经使得差不多了吧。陪伴公主最多的是骑士,最终和公主在一起的通常是王子,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社长!社长?怎么都不说话的?”


“啊?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嗯……好像也是,不过就是觉得你今天比较奇怪。”


为了朋友的恋爱,自己操心成这样,确实,非常的奇怪。


“呃,嗯……喂,柳……笙言,你有和谁谈恋爱的想法吗?”


“想啊,我也想像颦儿那样,年纪轻轻就有一个宝哥哥,你侬我侬的,多好。”


也难怪夜钧寰的认真发问,会得到柳笙言这样的回答,毕竟两人平时讨论的,多数也是文学作品上的话题。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和人交往的想法。”


“啊?什么意思,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即使字数不同,夜钧寰的这个问题和上个问题的意思并无两样,但确实能收到柳笙言两个不一样的回答。


“没有什么其它意思,就是单纯地想问一下,比如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现在想不想谈恋爱之类的。”


夜钧寰擅自主张,为袁音舜作先锋,向柳笙言一下抛出几个问题。气氛如同按计划般,变得十分尴尬,物理实验室内像是突然真空了一样,传播不了两人的声音,当然事实上是两人都没有说话。钧寰想来问一个女生这样的问题,更像是在难为她,便打算说自己其实是开玩笑的,让笙言切莫放在心上。


“这样啊?是在暗示想跟我交往吗?怪不得社长今天这么奇怪呢。”


柳笙言的话语像一道闪电,直击夜钧寰的心灵。又像是一把火,钧寰这样的雪人,也霎时酥化了半天。


“不是,不是的。”


“那是什么?”


夜钧寰怕事情真的被柳笙言误会了,搅成一团麻,只能用刀割开了。钧寰仅凭自己的脑子,想不到其它的理由应答,只好把事情乖乖交代。


“其实是,有人,想向你表白,拜托了我,我才先问几个问题看看。”


“谁啊,不会是你自己吧?”


柳笙言的脸色突然变得认真,表情也很认真,夜钧寰被吓到了,从来没见过柳笙言这样,原本不灵活的大脑更是直接宕机,无法运作。笙言则是托着头,用她那十分认真的表情,死死盯着钧寰,盯着盯着,突然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啊?什么,笑什么?”


“没什么,这个人应该不是你吧,我大概猜到是谁了。”


柳笙言专门拿出铅笔,在桌子上写下袁音舜的名字,然后又马上擦拭干净。夜钧寰先是不知所措,后来更懵了。早就听闻女人的第六感很准,但没想到有这么准。可换种角度思考,音舜那种怪异的行为,自己这样的,都能猜出一二,笙言这么聪明,应该没理由猜不出来,兴许也是早已经知晓,憋住不说罢了。


“那,那你想怎么回答他,他应该快来了。”


“这……我也不知道啊。”


这句话还没说完,袁音舜就进来了,简直不能算作说曹操曹操就到,音舜那是闻着风赶来的。夜钧寰认为自己再留在这,就不太合适了,起身便往门外走,心里似乎产生了一种愧疚感。他做错了什么吗?并没有,音舜没有交代他一定要做的事,一定不要做的事,只是告诉他自己会来,仅此而已。钧寰没想这么多,只知道现在自己该走就是了。


“喂,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空荡荡的物理实验室,两个男生的悄悄话,也只剩下悄悄了。抛下一个女生独自走出门外,手搭放在栏杆上,自己出来是干嘛的?夜钧寰尚且不知道,像是婚礼上逃婚的男方,但自己既不是这场活动中的男主角,更不是女主角,紧张、害怕、担心,都不应属于现在的自己。眼睛不往后看,耳朵不往后听——等一个结果就好,等袁音舜也走出来时,告诉自己,成功了还是未成功;或者等柳笙言走出来时,问问她,音舜是怎么跟她说的,要是有什么差错,真有想揪住他衣领的冲动。黄昏的晚霞着力渲染当时的气氛,学生时代的青涩感情,或者还不配称之为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