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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杏林春手

作者:松下鹿 返回目录

那白衣少女听到这异域腔调,顿住身形,回过头来,目光一扫众人,便落在犹自昏迷,被阿宁架着的苏瑞柏身上,眼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秀眉微蹙,一边反身进内,一边口中应道:“你们可是来求医的?我便是大夫了。这位公子伤势颇重,你们赶快扶他进去躺好,我给他看看。”


侍立车前的婢女有些不高兴,拉了下那白衣少女的衣袖,低声道:“小姐,已经是酉时,再不赶紧回府,明儿夫人知道了,又要责怪你了。”


少女有些迟疑,回头又看看苏瑞柏,终是不忍心道:“好竹月,我便再替他看看,也不费多少功夫。这人的伤势若不及时处理,只怕会影响今后行走。”


竹月无奈,只得引着五人入内。


苏瑞柏在榻上躺定,阿宁方才轻拂他穴道,令他醒来。


曹大小姐见到阿宁这手功夫,不由得张大嘴巴,满眼里俱是好奇。


但苏瑞柏苏醒之后,剧痛钻心,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她只好暂时收住心思,上前替苏瑞柏探脉,查看伤势。


蒙面女郎带着阿宁和阿冉,远远地立于窗边,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注视着曹大小姐,见她动作轻柔快捷,在苏瑞柏伤腿上轻轻揉捏,时而柔声询问,时而皱眉凝思,神情专注。


曹大小姐原本便生得秀美,在室内灯火映照下,彷佛整张脸庞都发出淡淡的光晕。


康纳福站在苏瑞柏身边,按照曹大小姐的吩咐,替苏瑞柏翻身,整理裤腿,偶一抬头,看见蒙面女郎的目光,心头一动,朝她微微一笑。


他虽贴了满面络腮胡子,这笑容却恁地温暖,蒙面女郎与他目光相接,不过片刻,便转过眼去,看向窗外,不再看他们。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曹大小姐方才轻吁一口气,点头道:“这位郎君自大腿以下,筋骨尽损,症属折疡。医典有云,断骨脱骱为折,折者虽断犹连,筋骨重病,当和肝补肾,散瘀止痛;跌打损折曰伤,毋论何经之伤,血必归于肝,气血不通,而痛甚者必汗,自汗属风,风亦属肝,经曰: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破血行经,必要先治气肝,所有甚者,气血阻塞……当以针足内踝,脉动毛之际,血出则肝气和,而症自痊。”


这一番之乎者也的,听得康纳福甚是头大,然而见她摇头晃脑背书的样子,又深觉有趣。


倒是苏瑞柏,除了刚醒来时,猝不及防发出呻吟,后来便硬是一声也不出,便黄豆大的汗珠子疼得掉下来,也兀自紧闭嘴唇。


此时方才艰难出声道:“既是如此,便请小姐施针!”


曹大小姐点头道:“行针时或有些许疼痛,还请你担待一二。”


竹月已备好了针具,曹大小姐就中择了十来支,细长微颤,形如蜂针,她在苏瑞柏脚底找好穴位,随手施针,快捷如电,不过眨眼间,便已将针全部插完。


又道:“这位郎君不宜移动,今夜便请在堂中暂时安歇吧!接下来数日,我家里有事,只怕不能兼顾到医馆。这里有几丸耆婆散,是上月在金光明寺上香时,一位天竺高僧所赠,于外伤有奇效,这便转赠与你们。筋骨之伤,要紧在养,只怕没有数月之功,不能痊愈。这期间,你们还需小心服侍为要。”


康纳福尴尬一笑,掉头去看苏瑞柏,道:“苏兄,不知你家住何方?家有何人?兄弟替你去报个家信。”


苏瑞柏默然半晌,缓缓摇头道:“在下福薄,亲友凋零,并无人可以报信。”


康纳福不由得皱眉:“这可怎生是好?我们也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久留。”


曹大小姐听了他们的交谈,奇道:“原来你们不相识么?”


苏瑞柏道:“我与这几位素昧平生,有仗他们高义,见我不良于行,特地送我来医馆。”


曹大小姐点点头,道:“若是这样,倒也无妨。仁安堂原是金光明寺的寺产,诸位高僧们都是普渡众生慈悲为怀的,你便在后院里住下,我交代下去,自有人料理你的食宿。”


众人把苏瑞柏安顿好后,走出医馆,街上行人已稀,各家店铺都在关门打烊。


曹大小姐与康纳福等人在门口作别,康纳福瞧着她,心里好生亲近,却不敢流露半分,只能客气道:“今日之事,多则曹大小姐!只是天色已晚,大小则回家可否安全?如有需要,在下等阔以送大小则一程。“


曹大小姐尚未开口,那竹月已然抢先道:“你这胡儿,话还没学人说清楚,便来瞎献殷勤,我家大小姐这辆车,在敦煌城中哪个不识?哪个不晓?侯府的活菩萨小姐,有谁敢轻易冒犯?”


康纳福摸摸鼻子,笑道:“是我多事了。”


曹大小姐含笑轻斥了一句:“不得无礼!”


抬头打量了康纳福半晌,疑惑道:“康公子与我以前见过面么?怎的我觉得如此面善。”


康纳福微微笑道:“许是很久以前碰过面吧!倘若有缘,以后自会再见!今日就此别过了!”


自进了医馆,蒙面女郎便再未出过声。康纳福也不说话,便陪着她慢慢在人声渐悄的街道上行走。


良久,蒙面女郎方道:“今日想是不能出城了,你可有安置我们的地方?”


康纳福展眉笑道:“在我的地头,怎可能让你居无所?我早遣人定了城中一处园子,又僻静又清幽,保管你不用跟那些糙汉子挤在一处,受那腥膻气味。”


蒙面女郎微微一笑:“那可多谢你思虑周全了!”


康纳福道:“你我至亲,何谢之有?”


话一出口,便知不妥,果然那女郎眼眸冷下来,道:“你与我是至亲?那方才这位曹大小姐却又是你什么人?”


康纳福苦笑道:“她是我妹子,你不也是我妹子?你又何苦分得如此清楚?”


叹了口气,柔声道:“我知你不喜欢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这么多年在京城,你从不与我见面,无论谁做东,只要人家请了你,便不能请我,我也只能认了。可你现在毕竟是回来了,怎么算,我们也都是你的家人。你——便低了这口气吧!”


他说得诚恳,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蒙面女郎眉梢一挑,冷然道:“曹世子言重了,你我交情,不及于此,还望世子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