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字色: 字号: 双击滚屏:
爱阅小说 > 春秋少年志 > 第六章:毒杀

第六章:毒杀

作者:南雁斋 返回目录

1


缯县七里外,为伏牛山支脉。


老龙窝栈道之上,龙吟亭独立。


亭中静坐一男子,紫衣飘逸,横笛悠悠传声。亭下,山岩拘成的湍流急速直泻,跌入深潭,瀑布与笛声浅吟低唱,在整个涧谷中回荡。


男子听力极敏,远处林间被瀑布声覆盖的脚步声,他已有所察觉。


只见他耳廓一动,将笛子收入袖中,眼皮一张,道:“有人来了。”


亭上,一只红色的百灵鸟振动翅膀,直向声音处飞去。


半刻后,红雀落在了一棵连香树巅,仰望着一对人马浩浩荡荡,正翻越伏牛山,朝函氏方向去。紫衣男子也藏在了树后,暗中观察。


远远望去,为首的是一辆马车。整队人马连绵数里,似是商队,运着十几箱货物,警备性极强。


百灵鸟忽然高飞,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最后落在了白衣男子的肩上,低声吱鸣。


“知道了。”男子似乎听懂了鸟儿的吱鸣,从容道:“先看戏。”


山路崎岖,商队走的颇慢。身在其中的他们,似乎并未察觉这林中已有重重埋伏。连香树林中,藏了无数弓弩手,正等商队一入北脉,便加以伏击。


说时迟,那时快。队首的马车一越界线,弓箭便从林中两面夹击,商队措不及防间已损伤过半。此时,马车中的人或许意识到不妥,策马纵车意欲杀出重围。弓弩手自是紧追不舍,着重攻击马车的轱辘,硬生生地截停了马车。


车内,两名男子舍弃马车而出,其中一位衣装雍容,颇有门阀之气;身旁的另一位男子则行动不便。带剑的黑衣人确认目标后,急向两人挥剑,却被马车后方的人拼死挡下了攻击。瘸腿的男子自知无法逃命,推着另一名男子,让他快些逃去。殊不知这些黑衣刺客武功极强,竟杀绝了所有商队之人,追着那名男子不放。


白衣男子一路紧随,看出来他们是要置人于死地,可他倒也没有想要出手相救的意思。直到人被逼至官峰崖边,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那名男子才停下。


他回身,执刃,眼神凶凛,欲拼死一战。围上前的黑衣人并未被震慑,剑刃是握得更紧了。此时,黑衣人里走出一人,与男子对峙。


“斗御,你都到了死路,又何必挣扎呢?”黑衣男子道。


斗御此时才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他有些惶恐,可神情更多的是绝望。


“你杀了谢莘,我不会放过你的!”斗御呲牙,怒火中烧。只见他挥刀刺去,几招均被黑衣男子躲了过去,最后更不费力气地擒住他的颈项。


“怎么?你觉着你还能报仇?难道你没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慢慢分崩离析了吗?”黑衣男子凑近斗御的脸,直推他到崖边:“这碎骨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你!!”


“可惜你这身功夫,再也没有机会用了。”黑衣男子眼神一厉,单手轻易掐断他的脖子,反手一掌便将他推入万丈深渊。


树后的紫衣男子目睹整个过程,不再久留,转身离去。


2


丽日当空,江河缓动。


申县北城门内,苏遇和史老正要离开去城外的屯兵营,未进城门洞,忽然听见清脆的百灵鸟声。苏遇循声而去,只见那殷红色的小小声音落在了茶楼二层的窗棂上,远远望去,窗边靠着一名紫衣男子,气质风雅不羁。


苏遇定睛一看,倒是意外十分:“屈荡?你怎么会在这里?”


屈荡不紧不慢地看着楼下的苏遇,悠悠笑道:“自然是找你。”


苏遇从小认识屈荡,他生性落拓,平日里纵情山水,少有人知其行踪。他找人容易,若是别人寻他,根本就是自找麻烦。如今难得他来,一定是有何紧要之事。苏遇觉得,必须先见见他,便与史老一同上楼了。


苏遇简单介绍了史老,一同坐下,直奔主题:“说吧,找我有何事?”


“你还是这样直接,多寒暄几句不好吗?”屈荡打趣道。


“若不是重要的事,你会让小丹来找我?”苏遇指的“小丹”是屈荡饲养的百灵鸟,他自小习操纵飞鸟之术,这只百灵鸟便一直跟随在他身旁。


屈荡知道面对苏遇,说多少也是自找没趣,便罢。


“好吧!我确实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


“什么?”


“斗御死了。”


“斗御死了!?”苏遇与史老诧异,异口同声。


“那谢莘呢?”史老紧问。


屈荡瞄了他一眼,问:“你说的那人,是不是瘸了一条腿?”


“对。”


“也死了。”说完,屈荡应声放下茶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史老思绪凝滞,整件事情至此显得尤其蹊跷。


苏遇又接着追问了屈荡几个问题,大致得悉了事情的经过,开始在心中慢慢推敲。同样是被黑衣人袭击,时间前后又如此紧凑,这两件事,一定有所联系。


苏遇想起黑衣人身上的虎纹,忙问:“你有看见那帮黑衣人身上,有什么纹饰吗?”


“没有,我只是远观,未曾出手。而且伏击的多为弓弩手,用剑的只有五人,剑法狠辣,均是一招毙命。”


“那可是两千兵士啊……一夕间竟全部毙命?没有活口?”史老依旧不敢相信。


“斗御是若敖一族有名的武将,身手竟也无法匹敌?”苏遇觉得这事过于不可思议。


苏遇这么一说,屈荡倒记起重点,补充道:“那帮刺客是有备而来的,为的就是置斗御于死地。斗御临死前的神情,像是认识杀自己的人。而且我听他们的对话,他好像是被下了一種毒,叫‘碎骨香’,不排除兵士們也是被下毒了,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全军覆没。”


“碎骨香?”苏遇斟酌着屈荡说的毒,倒是他闻所未闻的。


“既然必須置之死地,那你可曾见过那帮黑衣人有在斗御身上取走过什么?”屈荡还不知斗御逃叛,所以对苏遇问的问题不太理解。


“这倒没有。按你的意思是,这帮人动机不纯?不过我记得斗御是斗椒的养子,他养父那么多的仇家,有人想夺他性命也不稀奇吧?”


“本来仇杀确实是最大可能,不过现在反而难说。”苏遇握着茶杯,指腹压着杯沿。


史老这才插了一句:“嗯,我们也是刚知道,斗御和他的军师是申国人。”


如此一听,屈荡算是通透了,双手交叉叠于胸前,明媚一笑:“这么说,事情不反而简单了吗?”


史老不解:“怎么说?”


只见屈荡夹了口菜放到嘴里,漫不经心道:“这若不是仇杀,便是内斗。”


入口的菜咀嚼了几口后,屈荡转个念头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方才说得不对,又补了句:“说错了,仇杀和内斗好像都一样?”


苏遇晓得屈荡的意思,他也尝试结合屈荡的话补充自己一开始的思路。


这两批杀手,主使人不同,刺杀史老的显然是斗御所派,为的是拖延时间,不让史老在他们离开楚国前多生变异;至于杀害斗御的那一帮黑衣人,他们没有在斗御身上尝试取走什么讯息,那也可以排除他们是晋国细作的可能,如此剩下的便是楚国国内,必须要置斗御于死地的人。


以屈荡的逻辑来说,仇杀指的是江湖事,内斗便是针对若敖一族了,但本质上,这两者确实都一样,都是取人性命之事。不过,现如今斗御一死,若敖一族倒少了一枚军事棋子,这对楚国而言也并非坏事。


“当下斗御死了,对楚君而言倒也算是一桩好事。就是不知这斗御手下藏的人,还有多少。若是内斗,倒也不影响王室;若是仇杀,江湖就多事了。最怕的是,还有更多申国遗民,藏得比谢莘要深。”苏遇深知若敖一氏势力强大,且不说斗椒手下耳目众多,即便斗御只是养子,以他多年在家族里混迹,能为他所用的定也不止谢师爷一人,说不定还有其他人为复国目的隐于黑暗中,伺机而动。


屈荡心大,并不担心:“树倒猢狲散,量那些小人物短时间也不会有动作吧?”却见苏遇一脸严肃,没好气道:“好啦!你看看你,自从当了息县的少帅,便也学起你爹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难得我好些日子不曾见你,这顿,算你的?”


苏遇望着他,难得明朗一笑:“可以,等我协助申县重整布防后,请你吃多少顿都可以。”


屈荡一听,筷子顿止,皱了皱眉:“不是!你蹚什么浑水?这申邑之帅是斗氏的地盘,虽说斗御死了,可这底下不还有副帅吗?那可有不少若敖一族的人,你又没有诏令,你去人家会听你的?我就不信了。”


“你说得对,我本想送史大人去屯兵营,确认并协助重整申县军队大致的布防情况,尤其是北线的戒防。如今斗御一死,军中一定不安,这兵士死了两千,副帅不一定能应付过来。不过你放心,我也不傻,自然不会明面插手。这么做就是考虑到若晋国有什么动静,楚国极有可能四面受敌,所以就搭把手而已。”


史老接着苏遇的话:“对啊,苏公子的父亲与我是至交。将军年方十八,便执掌万人之师,领兵有能。我史某一介文人,如今边境不安,若等主帅空缺补上才重整布防,怕也是不妥。”


“此事我会直接捎信予我爹,等他禀明朝廷。当下最重要的,反而是必须重整布防,以应对任何外来的入侵,首要提防的是离中原防线最近的晋国。”


其实重整布防这事,苏遇一路上也和史老谈过,史老说到底是文官,不懂军务,如今军中无帅,体制上县政一切听从县尹安排,主帅与县尹权力同高,副帅按理也会给县尹几分薄面。再说,即便若敖一族视他者为政敌,在国境防御上的大是大非中,这些副将还是拎得准的。


屈荡听后,又想起一事:“你说到点子上了,其实此次我找你,除了斗御,还有另外一个消息,是关于晋国的。”


“不会是晋国真有什么动静吧?”


屈荡吞了个肉丸子,喝了口茶道:“正正相反,我刚从晋国回来,晋军南线韩氏的军将被撤了不少,似乎是魏氏捣的鬼。”


“如此看来,晋国卿族的内斗,也是越演越烈了。”


“嘛……两个家族便已够令人头疼,何况晋国就有六个,自顾不暇又没有能镇得住的君上,要有動靜,我看难!”


苏遇本想着后些天收到自己安插在晋国的眼线,也能確切了解整体的边境状况,难得屈荡先一步告知,也着实让他早些安心了许多:“也好,那当下北线只要暂时抽调内县护卫兵,按常防守便可。”


“所以咯,你得好好谢我!”


“行!”苏遇手执茶杯:“我以茶代酒,敬你。”屈荡一笑,与苏遇碰杯。随后,苏遇大致与史老说了重整布防细节后,便与屈荡一同送他出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