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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打耳洞吗?

作者:六月望 返回目录

我有个女儿,才4岁,正是话多的年纪,也是好奇的年纪。


她每天都围在我身边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个长得很像电视机的叫什么”、“星星会掉下来吗”、“狗狗是不是也喜欢吃汉堡”。我常常好奇她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问出来的问题让我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4岁的孩子还特别喜欢装深沉,总以为自己是个小大人。我常常让她喝牛奶,她总说这牛奶有股怪味道,真是比自己拉的便便还臭,不喝。我只好学着以往我的妈妈劝我那样劝她。


今天,她又开始这样说。我实在气不过了:“杨梵,这牛奶哪里有怪味道了?不许挑食!”


她也开始闹脾气:“你们大人就是这样,我都说过了,这个奶牛很臭啊!”


“是牛奶”


“对啊,奶牛嘛。我从小就不喜欢,你还要我喝。我小时候喝奶牛都吐了。”


“你什么时候喝吐了?你现在不就是小时候吗?”


“对啊,今天啊,我就喝吐了啊”说完,她就嘟起嘴巴,拿背对着我。


“杨帆,你这样,挑食又撒谎,大灰狼会来吃掉你的,到时候我可不管。”


“我不怕!你不是也被大灰狼吃过吗?现在不也好好的?”


“我什么时候……”我气的差点儿背过气去。


“你看你耳朵上有两个洞,肯定就是大灰狼的牙印。哼!撒谎的妈妈!挑食的妈妈!”


“我耳朵上哪有洞!”


洞?耳洞?我怔住了。童言无忌就往往能直戳内心。耳洞,我跟老曾熟悉起来不就是因为耳洞吗?


我是在大学时认识老曾的。


大一刚入校的时候,我最后一个到寝室。我到的时候,其他五个人就已经到了,有两个不在,但床已经铺好了,还有三个人在收行李,看来也是刚到不久。


其中一个人染着亮粉色的头发,两只耳朵上各有一个小黑色骷髅头耳饰,脖子上还有一串银色的塑料质感的项链,脸上是当时最潮流的非主流妆,正摆弄着一些瓶瓶罐罐,半倚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俨然一副大姐大的模样。


我正看着她,她突然看向我,眨眨眼,说:“愣着干嘛呀?只剩一个床位了,靠着门,就你手边儿上。唉,靠着开关,谁都不想最后一个关灯,委屈下你哈,小倒霉蛋。”


“哦哦,好”我一面应着,一面把行李放好。我倒是不介意关灯,反而,我喜欢黑暗,因为漫漫无际的黑暗覆盖着所有,看不见也是一种安心。


白城的夏天有些热,我收拾了一会儿就已经满身大汗了。刚上大学时,家人总是怕学校的东西没有家里好,什么都喊带着,我又性格强硬,就是不让他们送进来,然而,真到自己处理的时候才感到无助。我看着满满一行李的衣服,无奈叹息。所有东西收拾好时,已经到傍晚了。寝室也亮起了灯,虽然不知道是谁开的,


坐在床上往下看,才发现,人已经都齐了。大姐大在打游戏,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停地把队友比作猪的不同种类。有一个姑娘在画素描,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很有光泽的黑长头发、瘦瘦的身材显得黑衬衫很宽大,还有将要画好的一朵玫瑰花。我的对床正在练吉他,尽管她深情地弹了十分钟还是只会do、re、mi、fa、so、la、xi,练还是锲而不舍地练啊练。斜对面的女孩儿在打电话,听得出她在尽量压低声音,那脸上的蜜一样的笑仍然暴露了她的电话对象。临床的姑娘戴着耳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书,只是留的短发让她乍一看有点像个男生,这让就在隔壁床的我特意去寝室门的身份牌那儿确认了两遍她的真实身份。确认身份牌这件事,多亏大姐大,在接下来两周,成功地成为了我们寝室的欢乐源泉。


大姐大叫魏铜遮,画素描的姑娘是孙河蓝,练吉他的姑娘是张兴,打电话的是王京寒,带耳机的就是老曾,曾语珥。至于我,我叫杜枫,是他们中最小的一个。老曾是第二小的,2月份的。大姐大果然是大姐大,我们生日是同一天,只是她比我早出生一年,我们大学4年都是一起过生日,虽然,现在不怎么见到她……


说回老曾吧!老曾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安静的“美男子”。尽管细看还是能看出眉目间的清秀,但是老曾的黑框眼镜把这仅存的一点清秀遮住了,再配上她有些二次元的短发,真不容易让人发现,她其实是个女生。


与小说中狗血的剧情不一样,也没有那么多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的不和,我们六个很快就熟络了起来。我们相约一起去食堂吃饭,发现白城大学的食堂的饭果然要比高中好很多,但是食堂阿姨的手抖病不知道是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我就眼睁睁看着肉从扁勺里抖、抖、抖,然后掉了下去。


吃饭时,大家聊起了魏铜遮的骷髅耳钉。


“魏大姐,你这个骷髅耳钉很酷啊,哪搞来的?”王京寒调戏魏铜遮的功力超强。


“你懂什么,这叫耳夹!”魏铜遮面儿上逞强,实际上耳朵根早就羞红了。


“耳夹是不是不用打耳洞啊?怎么不去打个耳洞啊?怕疼啊?”张兴平淡的问题好像正好道破了天机,魏铜遮撇了撇嘴。


“姐那是怕疼吗?姐是怕感染,欸,怕感染“


“哈哈哈哈哈,这理由很科学!”张兴率先笑了起来,接着大家伙儿都笑了起来


“笑什么?走,姐今天晚上就去打耳洞。”


“别,别,万一再感染咯”老曾笑道


“哎?曾语珥,就你这短发,加上耳钉,我觉得可以试试。”孙河蓝终于说了一句话。


“可以,可以。”大家都开始起哄。


我心里也痒痒的“那要不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去打耳洞吧?”


“好!”“可以”


“这个,会不会急了点?要不,明天呢?”


“魏大姐,你是不是怂了?”王京寒果然是王京寒,一下子就能把魏铜遮捏的死死的。


“谁,谁怂了?走着?吃完没?小杜,你快点儿!还说话,就你吃的最慢”


我连忙把最后一块儿肉吃了“魏大姐,你自己害怕,别扯上我啊”


“但是,你们知道哪里打耳洞靠谱吗?就这么随便去啊?”老曾问道


“我问问学姐,等会儿”王京寒说着就拿出了手机。


打耳洞的地方是个小店铺,就在学校大门旁。


这个店没有玻璃门,门口只挂着绿色珠子串成的帘子。不知道是珠子间相互摩擦出来的还是这多年附上的泥,帘子下边的珠子已经黑了。我在外面看着,只看见,在蝇绿的珠帘后面、暗黄的灯光下,隐约有个深红色的木桌,木桌上几个玻璃瓶、一大瓶酒精,桌后面有个黑影,黑影手里是一叠红色的钞票,他好像还在数。这情景,这小屋子,跟新闻中倒卖人体器官的地方简直一模一样。灰秃秃的土墙、红艳艳的门垫,仿佛都在诉说着这里的不良交易。


我们六个木桩一样的站在门口,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害怕,谁都没有迈出一步。


“你确定这里?”我问王京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那什么,学姐说,绿帘子的就是。”王京寒答道,听得出,她有点怀疑,也有点拒绝在这种地方完成自己人生第二件叛逆的事。后来我们知道,第一件叛逆的事就是她的男朋友。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但是这个地方,我觉得,看着不太像啊,会不会搞错了?”张兴问道


“没错,进去吧!”老曾说着就往前走。


“你怎么知道?”张兴没动。


“张兴,你看那墙上的是什么?”孙河蓝说着也往前走。


我抬头一看,土墙上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打耳洞15,美甲20,纹身50,不讲价“。招牌居然用的是横幅!在我短短十八年的人生生涯中,这种横幅上只会出现“欢迎新同学!”“欢迎XX领导来我校视察”这样的字,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用横幅当招牌的!果然不是什么靠谱的地方!


我悄悄拿出手机,按好了110,接着把手机装进衣服口袋里,大拇指轻轻压着拨号键,准备一旦遇到不测,就拨出去。


“你怎么还站在门口啊?我都打完了!快点儿吧!一会儿还得排队”孙河蓝已经出来了。


“啊?你打完了?疼吗?”一瞬间,我觉得我的行为可笑极了。


“不疼,快去吧”


“好”


“欸,我在门口等你们哈,老头儿烟味儿太重!”


“嗯”我一面低着头默默把110删掉,一面往里面走。


事实证明,确实是我想多了。这地方是个是个老大爷开的正规的店,只是大爷看起来不太“正规”。根据中国传统人物形象,大爷应该是个白发苍苍、满嘴之乎者也的智者,有些大爷也可能是拿着水烟袋讲述抗战历史的老红军。然而,给我们打耳洞的这位大爷,头上扎着粉红夹着湖蓝的脏辫,穿着一件满是刺绣的黑背心,手臂上有许多纹身,左青龙,右白虎,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狠角色啊!说不定,年轻的时候还当过黑帮老大。


“你也是来打耳洞的?”大爷叼着烟,眼皮稍微抬了一下。


“是”大爷虽然看着狠了点儿,语气听来还比较温和。


“坐下吧,怕疼吗?”


“有点儿”


“怕也没法儿,来都来了,忍着点儿”说着,大爷把烟架在烟灰缸上,开始准备酒精棉。


“大爷,你还挺潮,你这指甲油挺好看啊!”大爷的十个指甲盖上全涂上了不同的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灰,愣是把世界上的颜色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大爷的青春不简单啊!


“嘿嘿!来!耳朵!”我应声凑过去,这大爷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我这么一低头,居然发现大爷的脚踝有一个纹身,是一串英文:love qin,我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换边!“我换个方向,发现大爷另一条腿的交踝处,也有一串英文纹身:er lian。


合在一起就是:love qin er lian 。qin er lian ?秦二莲?大爷的女神叫秦二莲?


“行了,付钱!“大爷很不耐烦。


“这就好了?”我没有感觉啊,摸了摸耳朵,发现耳朵上多了根小木棒。这一摸好像是唤醒了我的耳部神经,疼得我直咧嘴。


“注意,一周内别碰水。”大爷重新把烟叼上,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


“好,大爷,那什么,秦二莲是谁啊?“我边说,边把一张20的整票给他。


“你管呢!给!5块!“大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脸上还是多了点红晕。


我的后面是魏铜遮,只听见大姐大一上去就问大爷“大爷,秦二莲是不是你老伴儿?“


“说什么呢?打完耳洞赶紧走“


我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憋着笑。


回寝室的路上,我们把大爷跟秦二莲的故事想象了十几个版本。其中版本贡献最多的是王京寒,自称看遍天下所有言情小说的王京寒,把所有言情小说里的桥段都加到了大爷身上。在王京寒的描述下,老大爷成了强抢那个民女的流氓头子、身经百战爱上名角的军阀、苦恋富家小姐的艺术家、身价过亿却只爱纹身的霸道总裁。从那天起,王京寒被我们正式封号“寒娇妻”(名字出自书名《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


大家洗漱完,就开始吵着要睡觉,说自己太累。我和老曾都还有些零碎的行李要收拾,留到了最后。


洗脸时,老曾问我:“杜枫,我想问问你,今天打耳洞的时候,大爷有没有问你要打一个还是两个?“


“没有,直接就打了两个,一般不都是打两个?“


“是啊,我也稀奇,大爷问了我两遍,是不是确定打两个?“


“是挺稀奇哈,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其他人我也问过了,他们都没有被问”


“是不是看你比较娇弱啊?怕你疼?”我偷笑


“得了吧,我又不叫曾娇妻,是吧?寒娇妻?”说到这儿,老曾故意提高了声音,看向了王京寒的床。


“滚!曾语珥!我问候你八辈祖宗!”本来跟男朋友聊的花枝招展的王京寒,突然吼了一句,这声音极有穿透力地从床帘里传出来。


“曾语珥,我在我男朋友眼中的形象是什么?你知道吗?”王京寒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说”老曾的语气像是杯温水。


“我一直在我男朋友那里要塑造一个不谙世事的高冷美少女形象,结果,你,曾语珥,一句寒娇妻,被他听到了,我的努力全白费了,全没有了!你说,怎么办?”


本来还算安静的寝室里,突然爆出一阵的笑声。


“寒娇妻,你还高冷美少女呢!寒美眉,没有用的!“大姐大在敷面膜,圈着嘴巴讲话的声音听着有些喜感。


“对不起啊,寒娇妻,那你说怎么办呢?“老曾假意诚恳地看着她。


“能怎么办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曾语珥,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你一辈子都找不到男朋友的!哎呀!真是烦人!“说完,气呼呼地把头缩进床帘里。


“曾语珥?老曾!你得请我吃饭“王京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头探了出来。


“好,请”


王京寒啊王京寒,如果我告诉你,当初赌气说的话,如今一语成谶,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