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中国商品房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兴起，发展到2017年已经经历了三十多个年头，这期间催生了一批又一批的富豪，也造就了许多财富神话，许多人因买了房子欢笑、致富，成为人生赢家，又有许多人因错过时机而扼腕叹息、拍腿懊悔，有没有买房成为了当今衡量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成功与否的一条重要标准了。

曾经有那么一则广告：“你妈*逼你买房了没有”火遍了房市和广告业。

苟书寒没有这么有眼光的妈，他十年前怀揣创业第一桶金准备去买房时，征求了家人的意见，他的妈妈告诉他：“你迟早要回湘西的，你买在深圳干什么？”

他妈妈没有逼他，一向遵循“快乐至上，自由为王”的他自己也没有逼自己，是啊，大不了到时候回湘西农村建一栋别墅，是的，谁也没有逼他，连深圳的售楼小姐都没有逼他。

他拿着买房的钱开了一家公司，于是此后他在挣钱这条路上走得轻快，也在不买房这条路上跑得欢畅。

但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背时倒霉，苟书寒创业失败了。

苟书寒还记得才去深圳时候，满眼都是那句广告语：“来了就是深圳人。”到后来却因为小孩子要读书，无法解决学位的问题，也无力支付高额借读费或私立学校学费，失败负债的苟书寒被现实逼离了深圳，离开时，没有像恋人分手那般的伤心欲绝，也没有像生离死别那般的撕心裂肺，有的只有老友道别的那种惆怅与祝福。

带着迷茫在家乡又折腾了半年多，想着最不济把大城市的那一套照搬到家乡应该也能混个温饱，结果事与愿违，没有挣钱还搭进去了一部分，结果欠债更多了。

人总要吃喝拉撒的，苟书寒把一家人的生活拖入比贫寒还要恶劣的负债深渊，一家人对他又疼又恨，逼着他必须做一次抉择。

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自己的未来，好似80后整整一代人的所有迷茫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契合点一般。

最后，他像一名戴罪立功的军人，接受了家人的“审判”，带着忐忑、迷茫，执行家人的“命令”冲向房地产。

苟书寒的妻子说：“既然你不愿意选择，又一直抱怨自己悔当初没有买房，那么你就去做一名房产销售人员”，但前途在哪里，他不清楚。

2017年6月2日。

湖南湘西鹤城市。

百强房企天澳房地产中山府项目销售中心。

才早上八点刚过，现场便热闹非凡，销售中心外面人头攒动，挤得大门水泄不通。

苟书寒一早就赶来面试，老远就看见半空中房顶上中山府销售中心七个大字，等走近看全了这情形不免有点疑惑，心里嘀咕：“不是说还没有开盘销售吗？怎么这么多顾客？”

费了好大力气，苟书寒从人群外围慢慢挤到了门口，四名帅气的保安守在门口伸缩警戒围栏后面，苟书寒表明了自己是来面试的，保安没多问便直接放他进了大厅。

接待大厅里排着长龙，排着队的老乡们热切期盼的眼神盯着队伍的前头。龙尾一直排到了大门口才散乱无章法，苟书寒就站在这龙尾处，身后是鼎沸的人群，身前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现场各种嘈杂声。

两种声音居然神奇般的有了前后分离的感觉。

“喂，你来面试的吗？”几米开外一男子对着苟书寒喊道。

苟书寒顺着声音看去，见说话这人被几个年轻人簇拥着，在看着自己，其身高八尺腰围似乎也是八尺，眯眯丹凤眼，憨憨弥勒相，三十岁左右，看上去像个领导，估摸着应该是负责面试的吧，于是答道：“是的，来面试置业顾问的。”

“过来！过来！”那胖胖领导模样的人喊道。

苟书寒赶紧走了过去。

“你姓什么？”

苟书寒答道：“我姓苟，艹句苟，第四声。”

胖胖男子思考一下：“第四声？简历带了吗？拿来看看。”

苟书寒赶紧从随手带的透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简历给他，这么多年的职业习惯，苟书寒习惯了将方案或者简历多备几份，所以也不担心他用粗大的手掌将简历弄皱。

胖男子拿过简历，果不其然一下手简历就发出了哗啦声，胖男子压根就没在意有没有把简历弄皱，而是说：“艹句苟？这字读第三声吧，我有朋友就姓这个，读狗声。”

苟书寒笑着解释到：“我家祖上四川的，全国其他许多地方确实读狗声，我们那读构声。”

胖男子斜着看了苟书寒一眼：“姓是祖宗给的，该读什么声音就什么声音。”

苟书寒笑了笑，忙说道：“是是是。”心里却想着：“算了，不要得罪人，这已经是第四家了，不能因小失大，如果再面试不上，回去就又要挨批斗，我——忍！”

胖男子又开口说道；“这次面试一共23人，再等等，等齐了，我们就上楼上去。”

苟书寒忙随着大家答道：“好的。”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此间，几个小伙子小姑娘围着胖男子不停的问一些问题，苟书寒一向没有偷听别人聊天的习惯，奈何离得太近，无法挡住这些声音，原来这胖胖男人姓武，单名鹤，除了说话语气官腔浓了点，倒还算是一个热情之人，许多问题都肯仔细解答，但是涉及到面试内幕的则一律不谈，大家问几次后也就把话题朝其他方向扯。

“好了，人到齐了，我们上去吧。”当一名高个男子进来加入队伍后，武鹤招呼着大家跟着他往大厅右后方走去。

苟书寒老早就数过，刚进来的高个男子是第22个人，还差一人没到，但是看大家都没有人说话，自己也不敢多嘴，就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武鹤带着大家上了二楼一间会议室，会议室不大，会议桌四周还散落着一些宣传单张，会议桌上还有一份吃了一半的盒饭。

武鹤让大家坐下，自己一屁股坐在了靠门的主席位。

苟书寒和其中几个人没有位置坐，便站在了会议桌旁，武鹤跟他们说可以坐在会议室靠窗一侧的窗沿上，并叫了几个人把散落地上的单张收拾了一下，盒饭则没有动。

窗户朝着工地，苟书寒转头看去，工地里一片黄土，几台机器，三五工人成群，也看不出个什么来，于是又把眼光看向会议室，扫一圈，最终落在了武鹤身上。

武鹤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开口说道：“面试要九点半才会正式开始，上午初试，下午复试，现在隔9点半还有大半个小时，要不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

大家静默了几秒之后，就有一位帅小伙举手。

武鹤：“不要搞得像学校，像机关单位，直接介绍就行，不用举手，介绍完就下一个接着说。”

于是大家一个接着一个介绍，苟书寒是最后一个介绍的，不是因为他想压轴登场，实在是因为前面的年轻人个个慷慨激昂，几次想开口，都被另外一个抢了先，就干脆等到最后说话了。

苟书寒讲的比大家略微久了一点，主要是人生经历太丰富，大家听完苟书寒的介绍，有人小声议论了几句，但是随着武鹤的一声咳嗽，于是大家又都看往武鹤。

武鹤在大家介绍的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咳嗽完看大家再一次看向自己，于是说道：“超时了，这都九点四十多了，他们还没有来，你们等下就保持这个状态好好介绍自己。”

说完，又看了一眼苟书寒：“我说这位狗哥，你这年纪太大了，35了都，到时候怕是复试难……”

苟书寒正准备表个态，说自己还年轻呢，这时会议室的门推开了。

进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站在了门口，站在武鹤左边。

武鹤看见有人进来了，便站了起来，大家看武鹤站了起来，便都站了起来，一时间，窗户这边被挡了不少，会议室的光线都感觉暗淡了一些。

男的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早上开会耽搁了时间，我是人事林昆，大家还是坐下，这里有一份表格，得麻烦大家填一下，表格右上角有编号，十分钟后，编号01出会议室到对面的办公室开始面试，其他人等通知，记得，进去先敲门。”

大家坐下听林昆说完，都没有人说话。

林昆又说道：“小雪，你来念名单，把表格发给他们。”说完林昆就走了。走之前特意看了一眼主席位上的武鹤，武鹤对他招了招手，林昆点了下头，便出了会议室。

叫小雪的女孩子穿着职业装，五官身材都不算出众，但胜在气质文雅，轻声说道：“这里一共有23份表格，已经把大家的名字及编号打印了上去，每人仅一份，我等下喊到谁的名字谁就上来领——好了，第一个，黄金山。”

人群里有人轻轻笑出了声音，叫黄金山的小伙子上去领了表格。

每叫一位，苟书寒就在心中默记着。

第13个名字小雪喊的是：“狗书寒。”

苟书寒的姓这三十多年被叫错了无数次发音，他也早就习惯了，默默上去拿了表，一看右上角编号17号，看来这个发放顺序是随机的。

22份表格发完，小雪手上还拿着一份表格，会议室好些人都盯着这份表格，可能在想小雪会不会把这位未到场的名字念出来呢。

苟书寒心里想着，挤进天澳房地产是何其艰难，怎么有人还会浪费这次机会，要知道自己可都是费了很大周折才获得这个名额。

还没有容大家多想太久，小雪轻描淡写的又念了一个名字：“武鹤。”

武鹤朝左侧伸出他肥厚的左手，站都没有站起来就接住了这最后一份表格。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什么？”

而苟书寒只觉好笑，大家都被武鹤这小子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