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有点灰，好像要下雨。往日鲜亮的蓝天和白云此刻好像加上了电影质感的黑白滤镜，阴云之上人所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着万斤重物，把它压得低低的，沉沉的。灰色，将天空占得满满的，只留下丝丝渺小而微弱的光。
燕儿、雀儿四处乱飞，留下一道又一道混乱的经行曲线，似乎是想找一个好地方避避接下来的雨。
顾居柳看着窗外的天，就想起了那个昨天网上开始去外地拍综艺节目的小丫头——不知道她有没有带伞。希望她不要淋到雨。这是她第一次拍综艺，也不知道和周围的人关系怎么样，适不适应一直有摄像机跟着自己。
刚拿出手机来，想要发个微信问候一下她。坐在旁边同他一起回家的顾父顾居明发话了：“居柳，爸爸有件事想和你聊一聊。”
顾居柳收起了手机，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眼睛和他温柔和善的笑眼不一样，严肃又沉稳。每次大家看到的时候，都会心生几分天然的敬意。
“爸，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已经三十岁了，是吧。”
顾居柳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忽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都说，三十而立，你刚升任了我们公司的总经理，事业算是稳定了，可是也该成家了。做人，也该沉稳些了。”顾居明的声音沙哑而严肃，虽是劝说，却宛若命令一般不容置疑。
顾居柳感觉现在就像自己小时候做错事，被父亲一点一点逼到墙角，然后用竹棍子打手心一样。逼仄，又难受。
“嗯，我知道了。”顾居柳答应道，他的手搭在了车门旁的扶手处，按了下按钮，将车窗向下开了一点，让呼呼的风吹进了车里。似乎是想让父亲接下来说的话声音小一点，再小一点……
“前段时间，你妈妈安排了你慕容叔叔家的女儿和你见面，你不喜欢，也可以随意地见一下，就当交个朋友。”顾居明缓缓地说道，眼睛一直定定盯着他的儿子，不容他闪躲，“可是你居然直接走了。”
顾居柳避开了他的眼睛，看向窗外，不肯直视他。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生气我妈她为什么还要给我介绍。”
“顾居柳，你傲什么傲，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家里给你的。自己以为你算哪根葱？你客客气气地婉拒他们，别人家的女儿还会上赶着要做你老婆了？自以为是。”
“我不想跟你吵，你说吧，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顾居柳疲惫地说。
“一件事是你慕容叔叔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得罪了他，我们会有很大的损失。
过几天之后，我要请他和他女儿慕容思媛吃顿饭，当做赔礼道歉。为了表示道歉的诚意，你必须到场，而且态度要给我放好。
男子汉大丈夫，你自己做错的事情别指望公司的全体上下承担后果，你自己给我承担。”
“好。”
“另一件事情是，我先给你说清楚，那种女艺人，年轻的时候，谈恋爱，玩一玩，可以。想要娶进我们慕容家，除非她之后就退出圈子，一心一意在家里当个家庭主妇。”
“爸！”顾居柳眉头紧皱着回应他，“她有她的自由，可以选择自己的工作。她想待在家里，还是去剧组，应该由她自己说了算。”
“可以。她可以选择继续演戏，但是进不了我们顾家这个门。”顾居明怒瞪了他儿子一眼，然后压住怒火继续说道，“不止是她，所有女艺人，如果不早早退圈，都不可能让你娶进门。
说实在的，爸理解你。你娶人的时候，当然想娶自己喜欢的人。可是别忘了自己的工作。我手底下这家大公司，以后要交给你继承。老板娘在电视剧、电影里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这叫外人怎么看？
你可以想娶谁就娶谁，你的妻子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如果公司的股价因为你妻子的花边新闻下跌。这整个公司上上下下的所有员工，他们的一家老小怎么办，你想过吗？
当你要接管这家企业的时候，就再也摆脱不了它给你带来的责任了。”
坐在车后座的顾居柳没有回应。没有任何的语言、动作和表情。脸上一脸的淡漠，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
心里很压抑。好像被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压力牢牢包围，围得密不透风。
只有偶尔从窗外吹进的风可以到给自己一丝轻松与活力。
可是这个时候，下雨了。细细密密的雨打在了窗子上。
首先感觉到这件事，是因为雨先打在了他的脸上。习惯性地，为了不淋湿车里的座位。他关上了窗子。
低着头，像小时候一样，摆弄着手指，来消解他此刻的焦虑。
焦虑来自于坐在他身旁的父亲刚才的那番话。也因为自己身居其位而无法随心所欲地说话、做事、爱人。
小时候想长大。
幼儿园的时候，羡慕小学生可以独自出门去公园里玩上一整天。每次拉着妈妈的手出门去玩的时候，都眼馋地看着路旁小学生们胸前挂着的钥匙。
小学的时候，羡慕中学生可以结伴去电影院看电影，去KTV唱歌，去更远的游乐园玩，去海边游泳、去山上爬山，可以买自己喜欢的衣服，而不是从头到脚都由父母做决定。
中学的时候，羡慕大学生可以自由自在地谈恋爱，牵手、拥抱、接吻，没有学业的压力，也没有父母的阻拦。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外留宿一整夜，可以不眠不归地唱上一晚上的卡拉OK。
大学的时候，羡慕毕业了的学姐学长们，有自己的工作，能够独立支配挣到的工资，可以和父母平等地交流，发表自己的看法。可以在公司里面，提出一个个专属于自己的看法和决策，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是真的当走入社会以后，却又开始怀念起了童年那段时光。无忧无虑。爸爸宽厚的臂膀会为自己遮风挡雨，抵御外界的一切风霜雨雪。妈妈温暖的胸膛随时为自己提供归来的港湾，无条件包容自己的坏脾气，认同自己的一切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人总是这样吧。有一个无形的关于幸福和烦恼的平衡。每次在幸福的一边多加一点砝码，相应地也会在烦恼那边多加一点。所以我们终其一生，都在烦恼和幸福之中来回奔波……
就像这阴晴不定的天气一样。
我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把自己想要的，握住得多一点呢？
顾居柳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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