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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陈农

作者:季芷陌 返回目录

陈农有个姐姐,这也是钱童告诉林月汐的。


陈农的姐姐叫陈惠,“贤惠的那个惠。”钱童特意强调了一句。


他道陈惠人如其名,贤惠至极。但是嫁入夫家三年仍未育子,婆婆先前因她勤快又温顺很是喜欢她,一年未孕,便寻了个土郎中给她瞧了瞧,郎中什么也没说,给她开了药方,竟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婆婆便叫儿子到处去求药,好歹是凑齐了。


喝了半年之久,仍未有动静。婆婆便又找了个神姑姑给她瞧,姑姑一瞧道她命中无子,婆婆骂了那神姑姑两句,连给的钱也抢了回来。又去抓了些药给她喝。


又是一年之久。


婆婆渐渐对她生厌,催她丈夫再去找一个,每天都打听周围谁家有人家说好生养的姑娘,甚至连刚刚十二岁的姑娘都要给家里送些自家的鸡蛋定个亲。


陈惠的夫家养鸡,养了四十余只,下了鸡蛋就去集市上卖。


往常喂鸡摸蛋这种事情,婆婆都不会让陈慧做的,只让她帮忙去集市上卖,她道着鸡圈里脏,怕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那贼老婆子就是怕她孙子生出来一股子鸡粪味!”钱童愤愤不平地。


后来,陈惠每天要做一家人的饭菜,洗一家人的衣裳,还要喂那一群鸡,去鸡圈里摸下的鸡蛋,白天要挑着鸡蛋篮子去集市,晚上回来还要缝缝补补。


婆婆时常对她恶语相向,骂她“不会下蛋的老母鸡”,甚至还不如老母鸡,老母鸡还能宰了吃肉,她又不能宰了。


陈惠自然知道婆婆每天都在外面给丈夫张罗再娶,丈夫起初还劝阻两句,后来也便放任着了,对陈惠愈发冷淡。


后来,婆婆真的找到一个“好生养”的黄花大闺女,一纸休书把陈惠赶出门去,头天晚上把她撵走,第二天新媳妇儿就进了门。


那天是陈农从湖水里把她捞出来的。


初冬的天,湖水虽尚未冻住,却也冰冷难耐。陈惠生了一场大病,烧了三天三夜,郎中们皆束手无策,神姑姑们瞧了也只是摇头让陈家爹娘准备后事。


陈农去陈惠夫家闹过几次,却被他新娶的媳妇那个笤帚揍了出来。


好在陈惠福大命大,昏睡了三天退了烧,又睡了三天便睁了眼。


只是睁开眼两眼直发怔,只说腿木了,一点儿知觉都没有。起初陈农以为她是睡得久了把腿压麻了,扶她下床的时候,她道站不起来,陈农才意识到她这腿是废了。


“因无子被夫家休弃,又不能下地走路干活,就是王庄那个二傻子他娘给儿子找老婆都绕着陈农家的门。”钱童摇摇头。


陈农托人给她打了个椅子,装了四个小轮子,每天推着她出去见见光透透气。那次出去听见两个老妇在背后小声议论“听说是不能生呢!三年也没生个一儿半女,怪不得被休了,搁谁家也不能让她过三年啊。”陈农气恼要上前去打人,多亏陈惠一把把他拉住了。


陈惠倒也不抱怨,便安稳得过日子。只是头两年,陈老爹死了,前几个月,陈大娘也死了,只剩下陈农和陈惠姐弟二人。陈大娘头七的时候,陈惠夫家来了人,给了她几两碎银,让她回去。


“他们说得倒是好听,说陈农年纪也不小了,等成了家,总不能和陈惠一起过日子。”钱童愤愤地道,“姐弟俩一想,也是,总不能老是这样吧,既然人家给个去处,哪怕是去了做个妾,也行。”


陈农甚至还把银子还了人家,谢了人家几句。


“谁知道就是一群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钱童骂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陈惠回去吗?是给他们当牛做马的!”


陈惠回去后,要自己滚着椅子的轮子去做饭,洗衣裳,喂鸡,还要抱着鸡蛋篮子去集市上叫卖。


“这就算了,陈惠腿疼得不敢动的时候,他们非说她偷懒,拿着藤条子抽她。”钱童越说越气,愤愤地拍着桌子,“那藤条子你知道哪儿来的吗?是他娶的那个狗娘/养的媳妇儿找的!”


“你知道是谁说叫陈惠回去的吗?”钱童气得两眼冒火,浑身都哆嗦,“也是她!这个狗娘/养的臭娘们儿!自己懒得动,就让他们把陈惠抓回来伺候她们!做饭洗衣服就算了,她还要陈惠给她洗脚!”


钱童气鼓鼓地,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她算什么东西!”


林月汐看着他的模样有气又觉得好笑,气陈惠夫家不是东西,笑钱童这恨不得要去杀人的模样。她给钱童倒了杯冷水,轻声道:“好了,北爷不是说了嘛,早晚收拾了他们。”


“那群狗杂碎,让北爷动手都我都替北爷嫌脏!”钱童接过水来喝了一口。


陈农来北东西南帮有三个月了,他来就是想让曹成北帮他杀了陈慧夫家一门,把陈惠接出来。


算时日,陈农的仇也该报了。


林月汐看着门外,几个人在院中搬弄着家伙,大声地笑闹着。


陈慧夫家虽可恶,却不该死。林月汐思忖着,但是依着曹成北的性子,除非不动手,动手便是要屠他满门的。


“哦对了!”钱童喝完水,把被子扣在桌上,又道,“他娶了那疯婆子一年多了也没怀上,怕不是自己不行。”


林月汐微微一皱眉,道:“那会不会他那个老婆也被他赶了出来?”


钱童挑挑眉:“那谁知道呢?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他们想怎么蹦跶怎么蹦跶吧,秋后的蚂蚱罢了。”


林月汐一阵心寒。


她原以为钱童来北东西南帮并不是有仇要报,也未尝过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是何滋味,或许会和其他人不一样,却没想到连他也是如此。


她又想起那晚她和曹成北杀了捆在木架上那人时荀锋的眼神,那种如饥似渴要砍上一刀的眼神,一想起来还让她浑身发颤。


报仇雪恨,真的让人如此痛快吗?


或许,看着仇人死在自己眼前的滋味,比桂花酒还要香上几分?比桑落还要烈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