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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不知人间烟火色(五)

作者:常飘瓦 返回目录

兖州钟离氏,乃世家大族。历代男丁皆为捉妖师,他们自小便习得一身捉妖的本领,待成年后,更是手染无数妖血。他们不分是非善恶,立志屠尽天下所有的妖。纵然精怪妖精一类不乏良善之辈,可人类终是容不下异族。然而这世间自有生存法则,杀戮太重终究也带来了祸患。


钟离氏祖先曾因斩杀一千年蛇妖而被其诅咒,以致钟离氏男子皆不过二十五岁便暴病身亡。唯一的破解方法,便是有妖能够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妖丹,唯有这般,才可化解诅咒。


钟离世族亦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总能够获得妖精心甘情愿奉上的妖丹以化解诅咒。存活下来的男子亦不在少数,才使得钟离一脉始终不曾断绝。妖丹,是妖集所有修为和元灵所化而成,没了妖丹,自然难以存活。或欺骗或威胁,钟离氏的法子倒也见不得什么光彩。亦有不少爱上妖的捉妖师。有妖愿为爱情放弃妖丹,只愿换来与心上人的片刻时光。但他们却是钟离氏的耻辱。钟离氏会倾尽全力追杀他们,终究是难得善果。


虽如此,钟离氏百年来,倒也受尽了世人景仰。虽表面风光,却极少有人知道钟离一氏背后的勾当与黑暗。


钟离尘虽为捉妖师,却自幼与他们不同。他年幼便丧失双亲,父母均惨死恶妖在手中。钟离尘便由族内的叔伯一手带大。虽如此,可每每看见叔伯们屠妖的场景,便只觉难以适应。他虽憎恶恶妖,立誓斩尽所有妖邪之徒,可他亦有怜悯之心。始终难以对那些并为残害人命,祸乱人间的小妖下此狠手。


族中侨辈嘲笑他懦弱心软,优柔寡断。自幼便排挤讽刺他,那时,他便孤独无依,性格沉默孤僻。有一心善石头小妖见他与旁的捉妖师不同,便主动靠近,他虽不善言辞,却也心里欢喜,倒也不算太孤独。直到同侨发现,将石头妖斩杀,并嘲笑了他许久。叔伯知晓后,亦对他实施了严苛的家法。至此,他便越发沉默,亦不愿再靠近其他的小妖,怕自己害了他们。自己终究是捉妖师,又怎可与妖太过亲近?一直待他长大,练就一身驱魔术,无人能及,同侨的讥讽才渐渐消失。


这些年来,他手刃无数作恶多端的妖邪,立下了不少功劳,也为钟离氏赢得了越来越多的荣誉与世人的赞赏。叔伯皆夸他有所作为,再也不是当年懦弱不堪之辈。只有他自己清楚当年石头妖死后的惨状。他只恨那时还不够强大。


只是钟离尘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只妖。


绮歌是一只鸢尾花妖,离开朝曚山已逾百年,她最喜热闹,游历人间,百年来,不停地更换地方,她走遍九州,最后选择定居在了最有烟火气息的兖州城。只是她不知晓,九州最厉害的捉妖师亦在兖州。


这些年来,她收敛妖气,学着人类方式生活,妖气亦减弱了不少。有时候,绮歌也以为自己与普通人无样,不过是容颜始终不曾衰老而已。


绮歌一来到兖州,钟离尘便感受到了她身上微弱的妖气。跟着罗盘一路追踪,却发现这只花妖竟然在城东开了间花圃,做起了生意。一连几天,都不曾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仿佛同寻常人家的小娘子一般。钟离尘一时只觉有些可笑,这花妖,竟然学着人类生活于市井。


这么些年,钟离尘早已记不清死在他手里的恶妖究竟有多少,亦没有再见过像石头妖那样的心善小妖。他对绮歌产生了好奇,忍不住一再靠近。心想着若是那花妖背地里有异动,他定不会心慈手软。


不久,他便化作商贾,来到了绮歌的花圃。


“我叫钟离尘,是名儒商,今日前来,是想在贵店订购花种。”钟离尘微微作揖。


绮歌笑脸相迎,“客官里面请,本店的花种任您挑选。”


“敢问姑娘芳名?”钟离尘随意走动,四处打量着花圃内的环境。


店内装扮得简洁温馨,弥漫着淡淡的鸢尾花香。这种味道让钟离尘产生了莫名的心安。自他弱冠以来,身体便每况愈下,每夜辗转反侧,再难安稳入睡。叔伯叮嘱她,若是再找不到妖丹化解诅咒。他便命不久矣。可着空中的花香。却有凝神的作用,让他仿佛忘却了一切,置身事外。


“小女子名唤绮歌。”绮歌也在暗自打量着钟离尘。


这世间的缘分倒也难说。那是钟离尘与绮歌第一次正式初见。此前,钟离尘虽有观察过绮歌,却也从未靠近,怕被她发现。待看清绮歌的容貌后,不知是不是花香的作用,钟离尘竟有些莫名的心动。可绮歌是妖,自己身为捉妖师,又怎可对妖心动?一定是这花妖所施展的媚术。钟离尘在心里讥讽了自己,身为捉妖师,他自幼便早已习得心术,又怎会受妖的媚惑?


终是……


骗不了自己的心啊……


而绮歌亦是如此。她游历四方,不是没有见过俊朗的俏公子。可是钟离尘身上却总有一层阴霾。她看不清,也猜不透他。绮歌同样感受到了钟离尘身上的杀伐之气,虽是儒商的装扮,但绮歌知道,他是捉妖师。便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可那人此举看似却并不像前来收服她,倒真像是个寻常客官。莫非,他并不知晓绮歌的真实身份?绮歌对他也产生了好奇,莫名有些心慌意乱。


既然钟离尘并未道破,那绮歌便也如往常一般,招待客人。


两人都各怀心思,却不知道缘分二字早已植根。


自那日初见后,钟离尘忍不住常常光顾绮歌的花圃。言行举止并未有一丝的逾矩。自购买了绮歌的花种,钟离尘便栽种在自己的别院,待开花后,花香四溢。钟离尘伴着花香,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睡梦中,他梦见了爹娘。彼时爹娘尚在,二人皆不过双十年华,而钟离尘亦是个幼童。钟离尘本想就这么死去,他不愿与那些人为伍,用些见不得光的法子破解诅咒。可若非如此,这世间,又哪里有妖愿意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妖丹呢?直至他遇上了绮歌,与她相处的这些日子,他竟莫名得有些贪恋这些时光,这是他遇到过最有烟火气大妖了,他也曾想过,与绮歌做一对寻常夫妻,隐居山林,白头偕老。不过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而绮歌不知怎的,竟然也有些企盼钟离尘的到来。她知晓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却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二人暗暗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倒也一直没有说破。


又过了几日,钟离尘已许久未来。绮歌有些失落。那时,她才看清了自己的心思。原来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她早已爱上了钟离尘。哪怕他是捉妖师,纵使飞蛾扑火,身陷囹圄,她亦不悔。


她要去寻他,表明自己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