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宋维安醒过来的第一个表情居然那样迷茫，更没有想到他的第一句话是：“我看不见了。”
他说话时的语气有些害怕，但是很快似乎又转变成了轻松自如，那种尘埃落定的坦然毫不掩饰地从他的话里流露了出来。
是颜墨的离开让他体验了失明的痛，那种痛或强或弱地折磨着他，今天终于以比较彻底方式的来临了。看不见了，他什么都可以不接受了，似乎就可以永远留在黑暗中了，似乎，离她更近了。
“这个过程会非常久，会好，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医生说。
我默默退出了病房，走廊空荡荡的，我靠在墙上，不知道所有事情的发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突然厌倦了一切，只想快点结束。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意外总是那么多，爱在一点点变少。
火灾过后医院就没有正常工作了，所有病人全部转院，医生全部停班。但是颜卓的工作室还在工作，这次变故也给了他们更多的时候投入工作室的研究。宋维安眼睛看不见了，只能在家里休养。
我偶尔去看他，他的状态还算好，只是沉默了不少，也许因为是眼睛关上了他看世界的窗。宋妈妈专心地照顾他，在伤心过度的情况下，真的有些忙不过来。
而许久没有联系我的俞沁突然告诉我有人去自首了，关于上一次她的画布自燃的案子。
“是吴夏！她说她害怕宋维安和我复合……唉，那也不至于这样搞我吧，要不是不严重，姐姐我真就被她毁容了。”她听上去很开心，似乎上次意外给她造成的负面影响已经都消失殆尽了，现在充满她内心的，只有听见凶手落网的喜悦。
可我实在笑不出来：“你知道她为什么去自首吗？”
俞沁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问我：“为什么？”
我和他说了宋维安火灾的事情，告诉她宋维安在紧急关头把吴夏送到了建筑外，自己却伤了肺，甚至眼睛都看不见了。
我几乎能感受到俞沁在电话那头收起笑容的整个过程，那种喜悦被一点点冲散，害怕一点点涌上心头的情绪是藏不住了，哪怕我们之间只连着看不见的电话线。
最后她故作轻松地说：“难兄难弟，都被火烧了。”
几天后她就去了宋维安家。平日里她都会化很精致的妆容，一来为了漂亮，二来是上次的意外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让她非常不自信。但那天宋妈妈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素面朝天的俞沁。她穿着宽松简约的家居服，头发用一根纯色的皮筋扎在了脑后，淡淡微笑直击人的内心，让她灵魂深处的稚嫩和青涩在别人的注视下一览无余。
宋妈妈是知道宋维安的每一段感情的，他的每一个女朋友她都见过。从颜墨到吴夏，再到前段时间假冒伪劣的我，她作为南方的家长，对每一个人都熟悉的不得了。看到俞沁的那一刻宋妈妈有些惊讶，但又有些惊喜，原因她感觉到儿子错过的缘分，可能又要回来了。
俞沁提出要照顾宋维安，宋妈妈有些为难，怕影响到俞沁的正常生活。
“不会的，他很早以前就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了。”
宋妈妈看着她，小姑娘的眼睛里闪着光，透着坚定不移的神色。
“要他知道吗？”她温柔地问俞沁。
俞沁微笑着摇头：“不要。”
从那以后，宋妈妈以工作繁忙为由离开了宋维安的住处，俞沁成了照顾宋维安的不会说话的“护工“。宋妈妈把俞沁介绍给双目失明的宋维安的时候是一个恰好的黄昏，他在阳台上沐浴着阳光，暖暖的阳光投射在他身上，他一动不动，睁着依旧有神的眼睛好像在看着远方。
“维安。”宋妈妈在背后喊他。
他回头，俞沁看到他那双熟悉的眼睛以后吓了一跳，他看上去不像看不见的样子。俞沁有些害怕，就像自己做了错事一样心虚，她从来没有以这样的形象见过宋维安。但他确实是看不见的，宋妈妈把俞沁带到他的身旁，蹲下来对他说：“妈妈需要回到正常的工作岗位，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着妈妈呢。”
“好，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宋维安明显不知道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
“妈妈找了个护工来照顾你，她不能说话，但是做事很细心，让她留下来好不好。”
宋维安思索了片刻，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宋妈妈给了他一个移动按钮：“这个按钮你们一人一个，有事你就按，然后你的按钮和她的会同时响起，她听到了在自己的按钮上再按一下，两个按钮就都不会响了。她没办法说话没关系，我们有很多办法，有很多工具。”
“嗯。”
“你感觉她在你附近的时候，也可以直接叫她，她叫小莓，草莓的莓，多可爱的名字呀。”
俞沁试探性地去拉他的手，她那两只不算大的手掌合在一起刚好可以包住他的大手。宋维安没有闪躲，只是转了一下眼珠子，可能是对小莓的行为感到奇怪。
俞沁不是一个话痨，但是也从来都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即将来临的长时间的不言不语是个巨大的挑战，但是她不得不应战，不能让他通过声音认出她来。
宋妈妈很快就离开了，只留下宋维安和小莓在房间里。
小莓搬来椅子也在阳台上坐下，看到矮桌上放着新鲜的苹果，她拿起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开始削。苹果的皮肉一点点被剥离，时间一点点消逝，看着安静地坐在自己面前的宋维安，小莓似乎懂了什么叫做“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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