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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天命不可违【三】

作者:弈剑听风雨 返回目录

“公子,到了。”车夫是那位大人物早就备好的,说是为了防止路上出意外,这车夫虽然一脸大麻子,话也不多,但几日相处下来发现,人当真不可貌相。


沈流舒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打算扶着沐槿下车。


“慢点。”沈流舒说道。


沈流舒故意没有告诉柳儿,一来是不知缘由,既然是宫里的大人物,若是一个不慎,容易惹祸,二来他有个私心,柳儿的心思他也清楚,可是对于沐槿,他......


他心乱如麻,想着到底是何人何事,牧槿则是小鹿乱撞,心里想着的是那句童养媳。


闹市就在这条小巷子外,若是侧耳细听,那巷外的嘈杂尽收耳里,面前一家二层楼的小馆,普通的装饰,但凡自认有些身份的人都不愿瞧上一眼,更别说还要绕到这小巷,文人为何偏爱西楼,登高望远,抒发抱负不过是个借口。


小馆名为“清和”,与李大娘的清和酒馆居然同名,先不说这名字,也不看里子,只看外,这家小馆与那些琼楼玉宇相比,简直就是自取其辱,便是和一些酒家比起来,也是显得单薄了不少。


好在他虽自己缩在这小巷,却算不得无人问津。


“王大麻子。”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放肆的大笑回荡着整个小巷,“我可是跟了一路了,果然是你,来吧,上次岭南一战,不分上下,这次我必要破了你的神剪功,夺了你北腿的称号。”


来者气势汹汹,可样貌实在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一双牛眼配上蒜头鼻,嘴角有些歪,左脸的痣上一根长毛。


车夫王大麻子直接无视了此人的叫嚣,领着沈流舒走进了小馆,留下那一人石化在原地,反应过来,骂了句姥姥,紧随其后。


上了二楼,车夫王大麻子,一指那扇门,说道,“我家主人就在里边,还请公子自便。”


“王大麻子,劳资问你话呢,你是不是怕了,怕输给我的南拳?”


“唉,罢了罢了。”那人自顾自得叹气道,“若是一个不慎,你功夫不到家,就算不惨死我手,落个武功尽失,到时候去了九泉之下,你那死鬼师父也不会瞑目。”


他深知王大麻子对自己的师父敬爱有加,故意如此说道,心里不停的嘀咕:先辈莫怪,先辈莫怪,晚辈是不得已而为之,待到事了必定坟前请罪。


本以为这样的激将法可以逼王大麻子出手,可谁知,王大麻子神色平淡。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我的师父,二人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仇恨,不过是被这世俗功名一时迷了心智,到了我们这辈,都是半截黄土埋到这的人了,还争这些带不走的身外名,又有什么意义呢。”


王大麻子难得没有吝啬语句。


“去吧。”屋内传来两个字,单听声音,就知道主人是个年轻的男子,淡淡的两个字,却有种久居高位的稳重。


“诺。”王大麻子对着门鞠了一躬,转头对那人说道,“走,这小。”


高手似乎都不喜走正门,二人相继从窗户跃出。


“进来吧。”


吱嘎。


屋内的光线有些暗淡,能感受到一丝潮气,这潮气不同江南的梅雨季,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鼻尖是若有若无的梅香,这个季节来看,实在反常。


朝前走了几步,能看见一个戏台。


“咦~终日寻春不见春......”婉转的戏腔,听口音,许是京都附近的,可这调儿又是江南的,两厢结合,非但不奇怪,反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又是那道声音,“沈公子,坐吧。”


沈流舒这才注意道坐着那名年轻人,眯着眼,品着茶,观着戏。


台上的戏子很识时务的行礼退下。


“敢问阁下是何人?”沈流舒下意识的将沐槿护在身后。


“扶祁,不过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罢了。”


扶祁仍旧闭着眼。


“原来是扶祭酒,失敬失敬。”沈流舒拱手作揖。


扶祁语出惊人,“你我虽皆为官,但私下里还是不要弄官场上那一套了,可说句实在话,每日带着人皮、面具说话,谁知撕下这张面具,会是怎样的嘴脸。你我年纪相仿,便就按着你们江湖那套,兄弟相称吧。”


“既如此,沈某托大,唤句扶兄。”沈流舒虽嘴上这么说,但神经一直紧绷,最让人恐惧的未知。


沈流舒直入主题,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敢问扶兄,此番指名道姓,唤沐槿前来所为何事,若是单纯的是想寻乐,听说雁楼的度娘是有名的美人儿。以您的身份,想让她作陪,应该不是难事。”


“我对你身后的沐姑娘没有丝毫的想法,不过是自认可算天下事,唯独对一件事如何都算不透,那日琴坊见到沐姑娘,才得以算透。”


这话从扶祁嘴里出来并不奇怪,可若换个人,也许就不一样了。


沈流舒听得云里雾里,心中有了想法。


“既然您自认可算尽天下事,那在下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扶大人。”


扶祁眉头微粥,很快又舒展开,“你是想说关于九黎吧。”


沈流舒点点头。


“你可听过三人成虎。”


“愿闻其详。”


庞葱与太子质于邯郸,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否。”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疑之矣。”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矣。”庞葱曰:“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郸去大梁也远于市,而议臣者过于三人矣。愿王察之矣。”王曰:“寡人自为知。”于是辞行,而谗言先至。后太子罢质,果不得见。


“一个人说没人会信,两个人说人们就会开始动摇,可一旦三个人都如此说,即便是假的也会成为事实。”


“你是说他们在骗我?”沈流舒不敢想象。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沈流舒明显不信,“那我问你,他们为何要骗我,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有时候不是非要有好处才会做的,而是看他愿不愿意罢了。”扶祁起身,折下那花瓶里盛开的梅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又道,


“你真的知道什么是九黎吗,我师尊等了三百年,未等到那个能让他睁眼之人,而我寻了三年也未曾如愿。”


沈流舒低头不语。


扶祁继续说道,“倘若你真是九黎,换来的只有无尽的追杀。虽然你如今已经是被人追杀,你可知你的人头在江湖上悬赏多少?”


“一千两。”扶祁看着沈流舒面色古怪,笑道,“区区一个飞花令而已,不必大惊小怪,你现在之所以能够高枕无忧,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可若是当那些事忽然寻上门来,你连逃的资格都没有,这个世界就好比一把刀,斑驳的天下就是刀上的铁衣,剥落的人情冷暖,穿不下的世间百态。”


“你不过是个体质特殊的家伙儿,不能修武,自然也有缘由,等你见到那个人,他会给你答案的,你想要的答案。”


沈流舒已经有些动摇了


“而且若我没算错的话,你身后的沐姑娘并非天生哑巴,我记得蛮夷中有种秘法......”扶祁故意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你是说......”沈流舒睁大了眼睛,想从扶祁那双微眯的双眼中寻找到答案。沐槿的小手也攥紧了他的衣服。


“我可没说。”


扶祁顿了顿又道,“但是总有人会说的。”


沈流舒腹诽道:这个扶祁,怎么和殷红红一样,说话都爱大喘气。


“好,我去。”


“你可知道要去的是蛮夷的领地?”扶祁做下喝了口茶。


“从你先前的烟雨中,已经可以判断出,所谓何事我不会去问,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但是我还有一个小疑问,既然是需要我,让沈某一人来就好,为何还要......”


“啊哈哈哈,沈兄,你是真傻还是假痴,自然是要软禁她,以此来要挟你啊。”扶祁的笑声明明不奇怪,甚至动听,可为何落在沈流舒的耳里,比那半夜磨牙的老鼠发出的动静还要让人作呕。


“我看你不像此等小人,这种为小人所不齿的事,应该不屑去做。”


沈流舒说道。


“我先前就说了,有些事只要愿意就好,哪有这么多的规矩,这些年我若真如表面上循规蹈矩,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何况,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这都直接告诉你了,算不得什么不光彩的事。”


这就是个男版的殷红红。


很好,你若是和殷红红没有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半盏茶后,沈流舒二人被王大麻子带走。


“慢走,不送。”


王大麻子的衣服明显破了好几个窟窿,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再加上那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长相,活脱脱一个乞丐,沈流舒很想问一句,“大兄弟,叶帮去吗?”


但是自知此事不是他能管得了,但出于几日的照顾,还是出于友好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王大麻子的回答干净利落,“好。”


后记:


“主人。”王大麻子单膝跪在地上。


“我说过,你不需要这么称呼我,也不需要如此跪着。”


王大麻子是个执拗的人,“主人的大恩无以为报,今生做牛做马都不够,下辈子继续报还。”


扶祁有些无奈得摇摇头,“你的伤?”


“不碍事。”


扶祁起身,在缓缓蹲下,在王大麻子的身边摆了一只梅花,而后又趟回了太师椅上。


“这是.....”王大麻子不解,但隐约觉着身上的疼痛感好转了不少。


况且况且况且。


锣鼓起,二胡起。


“咦~~~~终日寻春不见春......”


王大麻子很识趣的退下,扶祁也小声随着台上的戏子哼起熟悉的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