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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作者:沈关山 返回目录

2013年8月8日,海城市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雨水像是要把海城市所有的灰尘彻底清洗一遍,于是就像是浴室喷头一样来了个急冲。雨幕使天地彻底连成了一片,马路上的汽车保命般的嘶叫个不停,生怕别人一不留神就和自己来个亲密接触。


这样的景象让坐在烘培坊里的许让很是受用。


他的车现在安安静静的停在自己的车库里,不必受这场大雨的侵扰,这全都仰仗于他今天突如其来、心血来潮的英明决定——坐公交车。


许逸就坐在他的对面。眼瞧着他眉目微挑,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许逸的心里就多了几分愤懑:“你什么时候去九中报到?”


许让看着手里的咖啡杯,思绪还沉浸在自我夸赞的意识里,等许逸问第二次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什么?哦,我8月21号去报到。”


纵然许逸现在没穿军装,但是挺拔的身姿散发出的压迫感还是使他暴露了身份。服务员端着一盘新烤出来的巧克力曲奇饼干颤巍巍的站在他身边,“先生,您的饼干。”


许逸点点头,出手接了饼干放在桌子上,“我和乐乐离婚了。”


恰逢许让刚喝了一口咖啡,听了这话一口气没下去呛在喉咙里,咖啡就从鼻子和嘴巴里一同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许老大,你疯了?”


“我没疯,我俩过不下去。好多观念都不一样,在一起只能是互相损耗。”许逸放了一块饼干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才说:“这事儿咱们家就你知道。”


许让烦恼的扶额,说:“财产怎么分了?”


“存款她都拿走,房子是我婚前全款买的,没写她名。”


许让盯着许逸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给了许逸一张银行卡。“我的,密码你知道,手里没钱了吧?”


“嗯。”许逸也没让一让,拿着卡就揣兜里了。“咱爸咱妈那儿怎么解释,你得帮我想想。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九月末十月初的时候,老三就从意大利回来了,你开车拉我,咱们一起回青川。我的车……咳,给乐乐了。”许逸微微红了脸,似乎不太敢和自己的二弟对视,连忙低了头。


许让听到这儿直接就跳了脚,“啥?合着你们俩离婚,你就剩个毛坯房啊!你买那车我还给你拿了两万块钱呢!我是不是该找她要回来?”


“两万块钱我还你。”许逸抬起头来,目光坚定且清明。“我还你,你别找她要了。”


杯子里的咖啡凉下来以后格外的苦,许让喝了一口不由皱皱眉头,他转过头看着外面阴沉沉的雨天,觉得今年这一年真的是格外犯太岁,流年大大的不利。


大学期间创立的公司因为大股合伙人犯法入狱资产冻结从而破产,紧接着大学毕业服从家里安排当个每月只有四千块工资的高中老师,这又碰上亲大哥闪婚闪离,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悲催的事儿在等着他。


这位曾经风靡H省师范大学中文系的硕士高材生,此刻心生悲戚,不禁仰天长叹。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8月21日那天清晨,许让起了很大一个早。他收拾好自己的屋子然后出门晨跑,顺便在报刊亭买了一份海城日报。回家后他洗了一个热水澡,早饭吃的是黑胡椒牛排三明治与一杯牛奶。一切停当完毕,时间刚刚好是七点。


许让穿了一身很随意的衣服。一件藏青色的衬衫,胸口口袋上那只绣上的展翅仙鹤格外引人注目,再配上一条很休闲的黑色西装裤。这一身尽管不那么正式,但看上去很有文人气质,还带着时尚的元素,让许让看上去显得很贵气。


许让坐在车里准备开往海城九中的时候有些愣神,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去当了老师……


父亲许砚之是青川的财政局局长,母亲简宁是H省商业大学的财政学教授,许家就是那种非常根正苗红的高干家庭。


许逸是家中的长子,考了军校后留在部队,现在已经是营级军官。许让是次子,如果说挨打最多的那位是许逸,那么挨骂最多的就是许让了。许让的成长轨迹让父母很不满意,他初中热衷于逃课踢足球,高中执意学习文科,考上师范大学后他又埋头于做生意……


他的一切行事做派看上去都不怎么主流,但是他却乐享其中且受益无穷。他爱好运动,所以他身材良好。学文科是他打心眼里喜欢,做生意让他从大学毕业后迅速创业广面赚钱……


尽管现在公司破产,许让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赚了车房有了存款。


他曾经豪言壮语“嫌弃”的职业,很快就要套在他的身上,成为他一生中的一个标签。


很快就到了海城九中。许让看着海城九中高立的门柱,觉得上面“海城九中”这四个字异常的扎眼。他忽然有些怅然,曾经他身为传媒公司老板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今天。


他把自己的车停在路边,走上前去和门卫保安打了个招呼:“我来这里报到。”


检验证件完毕后,保安的神情还是有些犹疑:“你进去吧。”


许让友好的冲保安笑了起来,一溜烟的进了教学楼。校长的办公室在二楼,一上楼梯正对着就是。许让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很熟悉的声音:“进来吧。”


许让撇了撇嘴,推开门的瞬间就换了一张笑脸:“二舅……”


坐在办公室里面的男人不禁皱了皱眉,很不高兴的看向许让。“在单位你得叫我‘简校长’,不能叫我二舅。”


许让晃着身子走进门里,把门轻轻关上。“那您也是我亲舅舅……咱俩可说好了啊,我在这儿的所作所为你可不能跟我爸妈说。”


简宗啐了一口:“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告诉你,你在这儿好好的教书,不许起什么幺蛾子。等将来你有本事了,往上活动活动……”


许让切了一声,走到简宗的面前,笑嘻嘻的坐在椅子上。“二舅,你说我要是当了教育局局长,一个月能开多少钱?“


简宗想了想,说道:“万八千吧。”


“那还没有我当时做买卖半个月赚得多呢。”许让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故意要气简宗似的,戏谑的神色愈来愈浓。简宗冷哼一声,嘴角噙着嘲笑。“二外甥,人家一辈子也赔不了你那么多钱……”


许让自嘲的笑了起来,撇了撇嘴。“得,我听话。”


话音刚落,响起三声敲门声,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校长。”


简宗马上高声应了:“进来!”


随着门锁“咔哒”一声,许让马上调整好坐姿,姿态放的很谦卑,刚才那副德行瞬间消失无影。他没有看向门口,只是仔细辨析左耳边传来的高跟鞋踩地声,等女人停了脚步,笑着问:“校长,您找我?”


简宗指了指许让,然后跟许让介绍:“小许,这是语文组组长顾安。顾安啊,小许是新来的语文老师,论起来还是你的学弟呢,也是孙不先老先生的弟子,以后你就带着他吧。”


许让赶紧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清明浩亮的眼眸。不知为何,他的心猛地一跳,继而慌乱不堪,随即红了脸。“学、学姐好。”


竟是真的是一副乖巧的样子。


对面的女子身量大概有一米六五,明眸皓齿,眉目清秀,算不得漂亮但是贵在大气舒朗。她穿着粉色的POLO衫,一条深蓝色的修身牛仔裤,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这一身打扮看上去就很贴切老师的身份。“你好。”


许让看见顾安冲自己伸出手,赶忙伸手过去轻轻握了一下。“顾姐好,顾姐好。”


顾安笑了起来,扭头跟简宗说:“校长,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带他去办公室了。”


简宗正喝茶水,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听了这话赶忙含住水点头,等把水咽下去简宗才开口:“快去吧快去吧,下午一点开全体教师大会,你俩别忘了来。”


许让就跟着顾安出了屋。一路上顾安告诉他:“咱们的办公室在四楼,语文组就你一位男士……”


许让听了这话就笑嘻嘻的回了一句:“这没事儿,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班就我一个男的。”


顾安笑出了声,大眼睛看向许让:“怎么会呢?中文系的男孩子应该不少。”


“别的班有那么十个八个的吧,我们校长也不知道是故意恶心我还是怎么的,反正我们班就我一个。”许让哼气一声,不禁有些臊眉耷眼。“谁让我非要学文呢。”


说话间的功夫这二位就到了办公室,许让被安排在最靠近门口的办公桌。许让看着办公桌心里不住的腹诽,这TM背对着门根本看不见校长主任来没来。要是搞些小动作让领导发现了,那就只能等死。


不过没事儿,简宗要是敢收拾他,他就去找简振邦。简振邦是谁?是简宋简宗简宁的亲爹,许让的亲姥爷。


这年头不拼个后台都没法活了。


许让看着桌子上的一层浮灰,面上表现的十分高兴:“这地方好,夏天通风凉快。谢谢顾姐。”


顾安客气的笑了笑。“我去别的办公室,你自己收拾一下。”


顾安走了以后,许让以最快的速度记住了办公室里的格局和同事。这是语文一组,不大的办公室里居然有五个人。分别是顾安,八零后未婚女窦豆,成熟女人木子兰,快退休老太杨国芳,还有风流倜傥的许老二。


许让是个天秤座,有点轻微洁癖。他赶紧打来一盆水,把那个上面有很多菜汤印的桌子里里外外擦了个锃亮。等顾安回来,许让已经好整以暇的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笑眯眯的问她:“下午开会一起去么?”


干净的桌面散发出阵阵的洗衣粉清香,蓝色的书立里摆放有序的文件,那台老旧的电脑已经没有了厚厚一层灰。电脑前摆着一本教案,教案的封皮上还有这个年轻人潇洒的签名。


许让。


连这个名字都觉得很好听。


顾安不禁问了一句:“我很少见到别人的名字里有‘让’字。”


对面的男人闻言笑了起来,“我上面有个亲大哥,我爸爸想要个女孩子,生完我还不死心,想给我取个‘让’字,上面让着哥哥下面让着妹妹。”


“那结果呢?”顾安笑了起来。


“还是弟弟。”许让哈哈大笑,他自觉幽默的挑挑眉。“气得我爸妈再也不要孩子了。”他伸了个懒腰,眼睛一直盯着电脑桌面上。


顾安哑然失笑,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两个人刚好是坐对面,许让一侧头就能看见顾安的面容。他愣了好一会儿的神,然后像是个小偷一样,悄悄的将头侧了个角度,仔仔细细的看了顾安。


他觉得顾安是真的好看,尽管在世人的审美观上来说,顾安不过是中等平凡的长相,但是落在许让的眼里只觉得分外大气秀美。可能是看得久了,顾安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目光斜睇过来,露出三分嗔怪七分严厉。


“有事?”顾安问了一句。


许让的心漏跳了半拍,缓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顾姐,你属什么的?”


“兔。”


许让挠了挠头,笑着说:“我比你小一岁,我属龙的。”


“嗯。”顾安简短的应了一声,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