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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出世

作者:无敌鸳鸯腿 返回目录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地冷。


腊八早晨,缩脖北风刚住了脚,鹅毛大雪便纷纷扬扬地扑了下来。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个叫凌云渡的小山村,好像一粒小小的雀斑,悄无声息地隐在了五指山的褶皱里。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在村子的中央,有座低矮的土坯房,房檐下挂满了金黄的苞谷和红色的辣椒。


那个叫杏子的女人,此刻正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杏子床前的小木桌上,摆上了一把崭新的剪刀,还有刚从灶膛里掏出的半筐草木灰,还有一团杂乱的破布。


杏子快要生了。


剪刀是用来剪脐带的,草木灰用来掺合恶露,污血,那破布片片则是用来包裹婴儿的。


接生婆是本村的“七仙女”。


“七仙女”主职是说媒,兼带跳大神和接生。


“七仙女”正在朝床前的火盆里放劈材。


“痛的实在爱不了,用毛巾塞在嘴里,以免咬破了舌头。”七仙女提醒着。


“哐当”,门被风吹开了,七仙女忙去关门。


站在门口,七仙女望了一眼门外,满山遍野的白色,刺的人眼疼。


“那个天杀的谭拐子,都什么时候了,到现在还不回来。”七仙女忿忿地说。


杏子的母亲,那个被叫做“闲话篓子”的老太婆,正在灶房里烧着开水,预备给剪刀消毒。


此刻,杏子的丈夫,那个倒插门女婿谭木匠。正在山下的飞云浦给冯四爷打制嫁妆。


冯四爷是飞云浦镇上的首富,家大业大。


冯四爷家里不但开着磨坊,还养了两头大草驴,十几头老母猪,垄断了全镇的草驴配种和猪仔买卖。


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土财主。


冯四爷有五个儿子,但只有一个宝贝女儿香芝。


未来女婿是梅花坞的“福源记”杂货店老板的公子,叫白东升。


这是个白面书生,他来找过香芝。


见了两个将要结婚的新人儿,就连谭木匠也叫了一声好,


“太俊了,好一个天仙配。”


冯四爷家大业大,未来女婿又是梅花坞的面首,自然,嫁妆是时下最流行的四组合。


这四组合左右是两个边柜,中间是两个叠在一起的横柜,雕龙画凤不说,正中间还有个金色的西洋大钟表。


那西洋大钟表是个好玩艺,每到上午十二点,便自动地“咣咣咣”地发出三声脆响,那响声,整个飞云浦都听的见。


当然,做嫁妆的木料是最好的。


雕龙凿凤不说,单那木料就令人咂舌。


用的是红彤彤的枣木作框架,淡黄的槐木作面板,而底板,则是青一色的香椿木。


枣木不易变形,槐木耐腐,而香椿木,清香宜人,又防虫蛀,更是难得。


山里有十年长一拃的说法,这么大的香椿木板板,也不知长了多少年。


当初冯四爷放出话来,好马配好鞍,好料配好活。


要想揽下他的活,必须用传统的卯榫技艺,不能用一根铁钉,这样才能浑然一体,坚固耐用。


至于工钱嘛,打猎打死个山雀雀,那都不是事儿。


工钱至少是平常的三倍,如果特别出色,另外有赏。


这事轰动了当地,方圆百里的木匠都来了。


一听冯四爷的条件,又看看木料,个个扬长而去。


这硬活,只有谭木匠敢啃。


谭木匠是祖传手艺,干这活得心应手。


谭木匠接了活,使出了全部本事,历时一个多月,用了一百六十八条双角榫,二百零伍个插肩榫,终于完了工。


那崭新的款式,欧亚风格又揉合进中国的古典色彩,引得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在看稀奇。


有的只砸吧嘴,“噫唏,噫唏”地发着文言叹词,恨不得塞进眼睛里带走。


一句话,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香芝对款式十分满意,特别是底柜上的那对鸳鸯。


母鸳鸯正在用嘴梳毛,公鸳鸯歪着头在看,一脸的宠溺,一脸的爱意,整个画面温馨感人。


没有想到,谭木匠那双粗糙的,满是冻疮的大手,用毫无生命的铁锤,凿子,斧头,数笔简单的线条,勾画出的动物是那么的栩栩栩如生,传神。


香芝一高兴,冯四爷就满意。


完工这天,冯四爷特意让大儿子套上驴车,把谭木匠拉到了十里外的“天外天”酒楼,吃了一顿丰盛的完工宴。


客走主心安。


谭木匠酒足饭饱,辞别了冯四爷,怀里揣着厚厚的一叠钞票,背着木匠家什,左手提着冯四爷赏的两瓶老地瓜烧刀,右手提着一拃厚的一刀肥猪肉,醉熏熏的朝家赶。


雪,终于停了。


没有庄稼的野外,空荡荡的,只有无尽的白色和原处的天际糅合在一起。


这是个白色的世界!


雪淹没了膝盖,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


谭木匠是个拐子,从小得过小儿麻痹症,一抬脚,一落脚,都是那么的吃力。


谭木匠走不多远,酒劲上来,望着空荡荡的天空,想着怀里厚厚的钞票,不由的满心欢喜,吆起了拉魂腔。


“一更里呀巳过午,穷人走到哪里都受苦,


二更里呀己过六,穷人的汗水到处流。


三更里呀巳过七,挣点小钱藏在褡裢里,


四更里呀天将亮,(我)高高兴兴回到了家乡。


……”。


谭木匠正嗨在兴头上,“嘎一呀一”,一只野鸡被惊动,忽然从雪窝里窜出来,歪歪扭扭地向前飞去。


也许白色晃花了它的眼,飞不多远,野鸡又陷进了雪里,它拼命地拍打着趐膀,扇的雪花乱溅。


天上掉下了一块大美味,谭木匠一阵狂喜,感觉走了狗屎运。


谭木匠也不顾背上的东西沉重,急忙拐着腿去捉野鸡。


幸好大雪封了山,野鸡找不到吃的又冷又饿,飞了一次,再没有力气飞起来,只好头插在雪里,屁股撅在外面。


谭木匠大喜过望,一把抓住了野鸡,解下腰带,把野鸡绑了起来。


这下谭木匠真可谓满载而归了。


此刻,谭木匠的家里,杏子仍在拼命地呻吟着。


七仙女已添完了柴,那火盆里的火越烧越旺,红色的火舌向上升腾着,不住地添着盆沿。


七仙女迈着三寸金莲,颤颤巍巍地朝灶房里走,一开门,刀子风差点把她吹倒,幸好她急忙扶住了墙。


杏子的母亲,这个歪嘴老太婆,正一边呱唧呱唧地拉着风箱,一边低低地祈祷着什么?


只可惜,柴禾太湿了,只见青烟不见火苗。


“闲话篓子”便鼓起腮帮子,凑近灶膛,猛地一吹。


没有想到,那火呼地一下,窜了出来,燃着了她那花白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