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休整一夜的棠晚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这是好消息。

后李村位置正好在这个城市和凌河市的中间，棠晚在这里下车，不过是因为她不想去陵河市，是有点在意，所以并不想有任何机会遇见那一家人。

一路上很顺利，十点左右她们就到了村口。

算起来棠晚也有两年没有回来了。

村里人一见着棠晚，都还热情地打招呼，还有人说些奇怪的话，诸如就算着你该回来了之类的话。

棠晚很礼貌又疏离地回答各种问题，看在路也眼里就能清楚她的敷衍。

路也心里有些奇怪，所以问棠晚，“感觉你小时候在这里也过得挺开心的啊，怎么现在看起来不大想回来的样子。”

棠晚只是眼神暗了暗却没有说话。

村子不大，不一会儿就走到村子里西南角的一处院落外。

果然，棠晚说，“这里就是我家。”

小院有些旧，里面是一栋二层高的红砖小楼，但是收拾得极为安静，院子里不是一般农家那样的鸡舍菜地，是铺着的鹅卵石小径，和两旁的花丛，只是如今的院子里杂草丛生了。

“我奶奶是个很浪漫的人，最喜欢那些娇娇嫩嫩的花儿朵儿，这些都是她指挥着我爷爷摆弄的。”

说起亲人来，棠晚绷了一早上的脸上多了些笑意。

路也也笑，怪不得棠晚一直说自己山里出来的孩子，路也是没怎么体会到她的野，只觉得她那是浑然天成清新自然的气质，原来源头在奶奶这里。

两人正要往门里走去时，突然从斜里小径上快步走来一个中年模样的女人。

那女人见着棠晚眼睛亮了亮，急步上前牵了棠晚的手，说道，“我听人说是你回来了，学校还没放假你怎么回来了？”仔细打量着棠晚，突然眼神锐利起来，“是那两个家伙闹到你跟前去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棠晚对这个女人态度是不一样的，任由她拉着手，脸上的笑意也更大些，听女人说到这里才打断她问，“蓉姨，怎么一路大家都好像知道我要回来的样子？你说的又是什么事情？”

蓉姨疑惑地看了棠晚一眼，道，“你不知道，那你这是…”

“我回来取些东西的。”

棠晚拉着蓉姨的手往小院里走，边又问她，“蓉姨，到底什么事情，你以为谁闹我跟前去了？”

蓉姨看见眼前衰败的草木，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还有谁啊，还不是你那对不知所谓的爹妈…”

那年棠晚十七岁，她奶奶刚走五年。

爷爷强撑着送完了妻子，又要照顾年幼的她，本来就还算硬朗的身体也开始慢慢走下坡路了。

可能是太想念妻子了，终于，在知道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之后，就放心地去了。

临走前写了信给村长，说房子和钱都留给棠晚了。这祖孙在村子这么多年怎么过的大家心里有数，棠晚爹妈自从她奶奶过世回来过之后，这么些年了再没露过一面。村里人没有人觉得财产留给棠晚奇怪，也没人惦记。现在村子里的老房子能值什么钱呢。

可是就是这不值钱的老房子，居然让棠家那两个自命不凡，恨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这里走出去的不孝子孙，颠颠地赶了回来。

因为天气热，村里又不时兴火葬，他们回来的时候老爷子都下葬好几天了。只能说村里人对这两口子的德行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帮着棠晚操持了丧事，尽然到最后都没什么人提过那夫妻二人一句。

也可能正因为这样，当棠晚被背叛的时候，那种不敢置信的感情才会更深刻。

夫妻二人不关心老人生前，也不关心棠晚之后，从进门的第一天开始，就逼着棠晚搬走，说是给她在市里找了寄宿的学校，而家里的老房子，他们要卖掉。

棠晚从前对着两人如果还算是有几分面子情的话，如今看他们只如同陌生人一样，甚至内心深处还生出了她也不明白的怨恨。

明明，她从来不对他们有任何的期望。

村子也拿出棠晚爷爷生前写的书信，证明房子是棠晚的。但是这并不能就让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的棠家夫妻退步。

终于在他们回到村子里的第五天上头，不知道二人用了什么办法，说动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村民们。

一个个村子里熟悉的人，先是装模作样苦口婆心一般来劝她不要和自己亲身父母闹成这样，房子卖了钱也是自己家的这些车轱辘话。眼看棠晚根本松口，各种恶毒的，谩骂的话就对着棠晚砸过来。

老爷子走的时候没个大人主持后事的时候他们还在骂那两个不孝子天打雷劈呢。

那可能是棠晚第一次直面人性的狰狞，见识到了什么叫皆为利往吧。

那时也就蓉姨和村子坚定不移地帮着棠晚了，虽然几人势单力薄，但只要棠晚不松口，那些人就只能一时拿她没有办法。

终于在一天傍晚，棠家夫妻集结了十来个村民堵在棠晚家门口。

棠晚看清他们的架势后就是一声嗤笑，骂道，“我当你还有什么手段呢，来我家绑我？要干什么？你们能干什么？”

棠晚的问题让他们愣住了，这又不是人烟不通的深山老林，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年代，因为市里大力发展旅游业，他们这些地方也打造成了生态旅游点，村里也有好几家民宿和农家乐，时常有城市里来的旅客出现在村子里。市里把小村镇的治安抓得很紧，生怕出了什么事影响名声。

“蓉姨，你拍清楚些，只要这些人动着咱们一下了，这都是证据。”

村民们听着棠晚脆生生的嗓音，也有点无语去，谁要动你啊。

“哦，你们想堵住我们去翻我爷爷和房子的证件。你们死心吧，我会把东西放在家里任由你们来偷吗？对于你们这种人性都没有的人，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来了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的棠父终于忍不住骂道，“逆女，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你又有什么资格要你爷爷的房子，没有我们把你生下来，你以为你是谁？”

“生我？你们这种不赡养老人，不抚育孩子的人，又有资格说生养之恩？你们呢？”棠晚突然问一旁的村民，“明明前一刻还唾弃着这两个人，下一刻就可以因为他们可能许给你们的蝇头小利转头和这样的人站在一起。”

兴许是觉得反正也撕破脸了，棠母尖叫着就要上来打她，“老娘打你总没人能说什么，也犯不着法，你这个孽障，我…”

眼看事态要失控，棠母那高举着的手还没落下，却听见一阵凄厉地叫喊声传来。

棠晚这才打量起那个跟在夫妻二人身边，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男孩子，清秀的头发有些盖住了眼睛，但还能看出来眼睛好看的轮廓，和自己有些像。

原本安静内向的孩子，突然哭叫着喊肚子痛，吓得棠家夫妻也顾不上棠晚，只围着男孩宝贝宝贝地叫着。

那孩子也不说话，直喊着疼，夫妻二人只能先放下棠晚这头的事，赶忙就要收拾东西回市里去给儿子看医生。

棠晚眉头紧皱盯着那男孩子，男孩突然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档对棠晚说，“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他们来找你麻烦了。”

棠晚看着仿佛痛苦不堪地跟着夫妻二人坐车离去的男孩儿，在心里轻轻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棠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