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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黄金令牌

作者:三观犹在 返回目录

如果说宇文天禄还有什么爱好的话,那便是隐阳的赤水酒,李记陈酿的赤水酒,这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事。


而因为宇文天禄的钟爱,赤水酒在京城中也曾流传一时,成为附庸风雅或攀附权贵之时的选择。而且赤水酒价格不贵,寻常百姓家也消费得起,只是由于味苦涩,所以在京城流传的赤水酒都是加了蜂蜜的。


赵拦江听说过宇文天禄的家事,所以对那李记陈酿也特意作了交代,就算他不交代,杂货铺老板徐阳也会暗中照料。


只是搬空的书房,哪里来的酒香?


他闭上眼睛,运起内力,嗅觉瞬间灵敏起来,终于,在书案的下方,赵拦江发现一块石头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而且有掀动的痕迹。痕迹很淡,若不仔细看,无法察觉。


也许是宇文天禄家中清贫的缘故,抄家的人并未发现这里。


他俯下身,微一用力,将石块掀开,石板之下,有一个三尺见方的暗盒,暗盒之内,有一坛酒。


正是在隐阳城见过的最普通的赤水酒。


酒坛以黄泥密封,并未开启,看上去年份已久,所以才会有淡淡的味道散发出来,若是以前,书房经常通风,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今日来到这里时,书房之中贴着封条,已很久没人来过了。


他将酒坛取出,酒坛旁边,还有一个铁盒。


赵拦江将铁盒拿在书案上,打开之后,看到了一沓信笺。


足有百余封。


信笺整整齐齐码成一叠,又以油纸包裹,并没有受潮。


百余封没有寄出的信。


写给李记陈酿老板娘的信。


一个是当朝权贵,一个是民间卖酒女,两人之间又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


赵拦江并没有窥视别人隐私的爱好,但他太想了解宇文天禄,于是没有忍住,打开了这些信笺。


“阿雪挚爱,见字如面。今日,霜儿学会走路了,当我看她蹒跚而行向我走来,吾心甚慰,若你在此,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今天是霜儿六岁生日,群臣都来庆贺,陛下也封了她为宁陵郡主,宴请之时,她忽然问我,阿爹,为何我没有娘亲?我不知如何回复……”


这些信笺,洋洋洒洒饱含情意。


毕竟,宇文天禄早年学文,才动京城,若非得罪了权贵,极有可能入仕,其文笔也颇为优美,而且信中所记,都是家常琐事,以寻常小品口吻书写,令人甚是感动。


连赵拦江这种粗通文墨之人,也都被这些书信的内容感动。


他将书信捆好,正准备放回盒中,忽然觉得盒底有轻微晃动声,他仔细观瞧,却发现这盒之下,还有一个夹层。


打开之后,一块令牌掉了出来。


黄金令牌。


令牌背后刻着一个“逸”字。


还有一张黄绸,上面写道,“太启十七年十月初六,勤妃诞龙子,赐名逸。”后面则是一些相关的身份证明之类。


里面还有一封牛皮纸袋,上面封着登闻院的火漆,写着“绝密”二字,正是一份登闻院的机密档案,而档案上的名字则是赵元修。


赵拦江父亲的名字。


赵拦江双手颤抖,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却知道,这份档案与二十二年前,前朝皇子之事有关,与当年定州的大屠杀有关。


他还是打开了纸袋。


“登闻院密档丁九五二七号,赵元修,定州人,于太启六年入禁军,任禁军龙骑护卫,十一年,任禁军统领……”


原来父亲当年还曾在皇宫当过禁军?可在他印象中,父亲从未提到过这件事。


有一句话引起了赵拦江的注意。


“十七年,因酒后失职,被革除禁军之职,遣返原籍,生子赵逸,十九年,生子赵拦江……”


这句话不对啊,赵拦江心道。


“我明明是十七年生人,而赵逸则是十九年。”


正元二年,宇文天禄率军占领定州之时,他正五岁,弟赵逸三岁,父亲拿起柴刀去找宇文天禄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看密档的落款,是正元二年。


当年正是这封密档,让他的弟弟遭遇了杀身之祸,被宇文天禄挑死在定州城头,而那个被爹爹抱回来的人,成功躲过了一劫。他永远无


法忘记,父亲临走之前,交代过他,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保住这个孩子的性命。


可为何跟密档之中记载的完全不同?


他又拿起那个黄绸重新读了一遍,而其中的一行字,顿时如一座大山扑面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右臂偏上,有紫色胎记……”


赵拦江掀起了袖子,看了一眼右臂,上面是一块伤疤。赵拦江从军之后,身经百战,伤口无数,但他永远无法忘记,在童年之时,因为他犯了错,打翻了一碗米饭,父亲用一块烙铁,在他右臂之上,烫了一个伤口。


如今年纪已大,伤口已如碗口大小,但当时的情形,他却记忆犹新。


那天夜里,父亲喝醉了酒,拎着弓箭上山打猎,第二天一早,他打了一只獾回来,用獾油帮他涂抹伤口。而娘亲,则一直躲在房间里哭泣。


他一直不理解,明明宇文天禄随时可以杀他,却始终没有下手,还转手将他手中力量给了自己。


直到看到这些东西,一切谜团,都迎刃而解。


赵拦江胸口发闷,嘴角干裂,想要放声大吼,张开口却发现已说不出话来。


杨笑笑端着一碗人参汤走了进来。


“府内东西备得不起,那些丫鬟们笨手笨脚,我给你熬了一碗参汤,趁热喝了。”


赵拦江端着参汤,迟迟无法咽下。


“天赐呢?”


“姆妈哄着睡下了。”杨笑笑见他脸色不对,问道,“夫君,你不舒服?”


赵拦江摇了摇头,将一些杂念抛出脑海。


“一些公事而已。”


杨笑笑倒也懂事,她看到书案上的乱作一团,想要帮他收拾,却被赵拦江喝道,“慢着!”


杨笑笑不解,感到有些委屈。


赵拦江也意识到失态,解释道,“这些都是宇文大都督留下的东西,我来收拾便是。”


杨笑笑走出书房。


赵拦江将那些书信叠好,放回原处,他拿着那封牛皮纸袋,寻思半晌,内力微吐,将其震为碎屑。


而那块黄金令牌,他拿在手中,感到无比沉重。


就因为这个,自己父亲、母亲弟弟被杀死,定州城的三万百姓被屠,导致成了一座鬼城。


三万条人命啊!


在他们眼中,难道就如此一文不值?


宇文天禄曾问过他,“杀一人,救百人,杀或不杀?”


赵拦江当时认为这个问题很可笑,并没有回答。可如今的问题却是,杀三万人,救一人,杀或不杀?


延伸一下,如果那个人是自己,杀三万人,救自己,杀或不杀?


这正是当年宇文天禄面临的抉择。


宇文天禄屠尽定州城,杀死了自己的亲人,为得就是要保住赵拦江的性命!


正如他说过,杀人,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这一生之中,他因为这件事背负了人屠的骂名,尤其在他被定为谋逆之后,宇文天禄的恶行被进一步昭示天下。


可以料想,将来宇文天禄必经被史官定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赵拦江觉得浑身发冷。


他的血冷了。


就算当年在大明西疆,他一人迎战西楚敌将之时,他也从未像现在这般。


隐阳城?


潜龙城?


隐阳王?


金刀王?


只怕是金刀王李秋衣也猜到了这些,才会将金刀赠给了自己。也正因如此,宇文天禄一直让他在西疆发展,就算是对他未来的准女婿,他也未如此上心过。


这个账,一定要算。


赵拦江向来是恩怨分明之人。


紧接着,一个念头涌上心来。


大明皇帝,为何让他来京城?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他一生从未害怕过什么,但这个想法却让赵拦江惊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这次,他连妻儿都带到了京城。


想到此,手中的黄金令牌,被他攥成了一团。


……


皇宫。


在东北角,建起了一座别院。


院子不大,占地不过一亩,漆黑的院墙,看上去有些阴森,四周都是


大内高手守护。


与其说是一个院子,倒不如说是一座囚笼。


一名老者坐在院中,手中拿着一本古籍,正在低头翻阅。老者身穿白色单衣,发须尽乱,明显苍老了许多。


谁也没有料到,毫无征兆的,李纯铁忽然失去了陛下的宠信,入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这位当年登闻院的特务头目,曾与陛下一起打下江山的左膀右臂之一,如今成为一名阶下囚。


没有任何降罪的旨意,也没有任何昭告天下的罪名。


只是关着。


严禁任何人探视,也不准跟任何人交谈。


他在这里已被关了四个月了,这四个月,每日除了一名聋哑太监前来送饭,从未来过任何人。


但今天,别院来了一个访客。


此人身穿绯红袍,向别院走来。门口守卫道,“参见鲁国公。”


正是当朝新的权贵鲁国公章士和。


鲁国公道,“撤去禁制,我有话问他。”


“此人生性狡诈,武功又高,我怕……”


鲁国公冷哼一声,“陛下的旨意,也不听了嘛?”


为首将领不敢忤逆,将四周禁军撤了出去。鲁国公拎着一壶酒,来到了别院之内。


“李院长,数月不见,在这里住得可曾习惯?”


李纯铁放下书本,看了一眼对方,在一年前,这位鲁国公哪怕跪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正眼瞧一下,然而短短一年不到,他成了朝内头号“倒宇文党”的领袖,从正六品一跃成为了内阁大学士。


李纯铁缓缓道,“忙了那么多年,闲下来挺好,有时间看看书,养养花,就是这里的苍蝇蚊子比较多。”


鲁国公笑道,“我记下了,回头让禁军再帮你多抓一些进来。省得你在这里太闷了。”


李纯铁道,“如此我倒谢谢鲁国公了。”


“都是同朝为官,何必客气。”


李纯铁笑道,“不敢当,老夫在太极殿出朝的时候,你连在殿外跪着的资格都没有,又怎能算是同朝为官?”


鲁国公眼中露出一丝愠怒,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很快就笑了起来,“多亏皇恩浩荡,此一时彼一时也。”


李纯铁道,“无事不等三宝殿,有屁快放。”


这话说得粗鲁,倒更符合他的性格,鲁国公道,“受陛下之托,代陛下前来问一句,他想知道的那件事,你有没有想说的。”


李纯铁道,“圣心难测,敢问鲁国公,陛下想知道哪件事?”


鲁国公倒是犹豫了。


他只是前来传话,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这对君臣关系十分特别,有些话不用挑明,君臣之间心知肚明。


陛下将李纯铁关押,却不定的他的罪,没人知道为何。


鲁国公曾试探过,但朱立业一个眼神,就将他吓得灵魂出窍,再也不敢多问半个字。


“眼见就要入秋,陛下担心院长受寒,看在当年的情分上,让我来看看院长有没有悔改之意。”


李纯铁忽然冷笑。


“情分?恐怕在陛下眼中,没有什么情分可言吧?”他将鲁国公带来的酒接过来,倒了一杯,缓缓饮下,淡淡道,“我若敢说,你敢听嘛?”


“我……”


“敢”字还未说出口,鲁国公便收住了话头。


这件事拖了这么久,必然是天大的事,他虽是宠臣,但毕竟在朝中立足未稳,尤其是一年之内,连升十级,朝臣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但私下里意见却很大。而他也明白,越是如此,他越要向陛下表明忠心,甘心做陛下的一条狗,所以陛下的眼神看到哪里,他的牙就咬到哪里。


但眼前这个人,哪怕他已是阶下囚,他也不敢去咬。


能做到封侯入相,尤其是见证了宇文天禄、李纯铁的大起大落之后,他行事更加谨慎了。


他自然有一套官场哲学和生存法则,其中之一便是,决不能触及陛下的阴私之事。


“不必,你只需要告诉我,有或没有便是,我好与陛下复旨。”


李纯铁摇了摇头,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鲁国公碰了个钉子,正要离开,却听一人怒道,“李纯铁,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