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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3【都是老油子】

作者:王梓钧 返回目录

韩世忠在观察义军的鸳鸯阵,他那天守营的时候,隔得老远看见过。


但看得不清楚,且未真正交战。


这些义军的甲胄很低廉,大部分是纸甲。


金潭村的造纸厂,早就不生产书写用纸了,一年多来全部转为甲胄用纸。


而朱家父子起兵之后,占领各个州县的造纸坊,也勒令他们必须供应足够纸张。强征也好,掠夺也罢,反正平价购纸还要赊账。


扩军太快,别说铁甲和藤甲,就连皮甲都供应不足,纸甲反而是最容易做的。


官兵弓箭手们,见义军前方有盾牌,纷纷选择抛射后排兵。


西军当中的弓箭手,大部分属于乡兵序列。


王安石变法之后更甚,无论城市乡村,都编练保甲乡兵。后来又组织弓箭社,允许民间持有弓箭,官府还会给钱让社员买弓。


河北、河南、山东、陕西,遍地都有弓箭社,平时自己在家训练,战时等着部队征召。


甚至专门设置一个官职,即“提举某某路弓箭手”,种师道就担任过这种职务。


前几年,由于财政窘迫,宋徽宗下令解散全国弓箭社,官府不再给钱让社员买弓,导致西军当中合格的弓箭手越来越少。


此时箭雨落下,大部分被盾牌和狼铣挡住,少部分射在义军的纸甲上。


纸甲听起来很拉跨,却是弓箭的克星,质量优良的纸甲“劲矢不能洞”。


宋神宗那时专门制定法律,私造五副纸甲就判处绞刑。


它用硬布做底,用纸筋来搪塞,属于宋军制式铠甲之一,有时一口气就定制几万套。


义军的头盔是用竹篾编织的,内里也搪塞了纸筋,有箭矢抛射落下来,基本都能够有效防御。


前进中的义军,顶住一轮弓箭,轻伤者不少,重伤者却无,都知道如何护住致命部位。


只听一声号响,又有五百义军,被沈尉下令绕向侧翼。


韩世忠相应作出调整,派一支部队去接战。


近战兵也纷纷上前,把弓箭手保护在后方。因为直射难以奏效,弓箭手没必要列在阵前,抛射时站那里都差不多。


“这是什么鬼阵法?”


鸳鸯阵的排列方式,让韩世忠感觉有些不对劲。


奇怪的武器,奇怪的阵型,处处都透出一种诡异。


戚继光的鸳鸯阵武器,根据敌人而变了好几次,最后变得镗钯都有近四米长。


朱铭扩军时也制定了标准:狼铣一丈四尺(4.4米)、长枪一丈一尺(3.5米)、镗钯一丈二尺(3.8米)。


三轮弓箭之后,双方前排已靠得很近,互相之间可以看到脸部。


西军弓箭手最后抛射一次,就拿出手刀准备近战。他们也是披甲的,如果换成西军正规兵,甚至有专门的弓箭手步人甲。


北宋军队,弓箭手比例很高,最离谱的时候能达到六成。


奇袭夺取关城,自然不可能带那么多。


而且宋徽宗取消弓箭社后,弓箭作坊的产量也随之下降,想征募那么多都配不齐武器。


韩世忠手里这2000多人,七成属于近战兵,主战武器为长枪和手刀,个别士卒还配备了标枪。


没带床子弩和神臂弓,那些玩意儿太重。


重甲当然也没带,但看起来比义军要正规得多。


正是因为义军的装备太烂,这些西军才能保持高昂士气。


“变阵!”


“吁!”


没了弓箭手的威胁,鸳鸯阵开始变得松散。藤牌手和长牌手,在小队长的指挥下,带着本伍士卒变换队形,战斗宽度陡然增加。


“投枪!”


变阵完毕,盾牌手开始投掷标枪,小队长们开始自由射箭。


西军也在零散投掷标枪。


双方互有死伤,但伤者多,死者很少。


终于,双方前排撞到一起,瞬间就陷入胶着状态。


四米多长的狼铣戳来戳去,西军士兵烦躁不已。这玩意儿杀伤力不大,却干扰视线,且阻挡空间。


有个别勇猛之人拼着受伤冲过狼铣阵,立即就会遭到长枪手的攻击。


少数漏网之鱼往前冲,还会被镗钯给叉回去。


交战十多分钟,西军不断出现伤亡,“惜命”的想法再次涌上心头。


韩世忠无奈,只得让弓箭手提着手刀,绕向两侧试图夹击。


沈尉见状,也随之投入预备队,去抵挡绕过来的弓箭手。


西军弓箭手绕了一段,很快便停下射箭,不愿跟义军的预备队近战。


韩世忠亲领本部五百士卒,什么阵型都不顾了,以最快速度杀向义军侧翼。


沈尉却带着自己的本部,列阵小跑向前救援,同时吹号提醒相关部队。


韩世忠带兵飞快绕去侧翼,与另一支西军,两面夹击最左侧的数百义军。


那股义军中的镗钯手,以及后排长枪手,全部向左转身。


韩世忠避开一支镗钯,却又被另一支镗钯推开,镗钯的尖锥直接扎破甲胄。


吃痛之下,韩世忠抓住镗钯杆,顺势往后一拖,直接把镗钯手拖拽得踉跄前扑。


另一杆长枪刺来,扎中韩世忠的腹部,被甲胄阻隔入肉不深。


韩世忠惊恐不已,他这是在两面夹击贼兵啊,居然也遭受几种武器的组合攻击。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阵法?


韩世忠发狠之下,弃掉手中长枪,左手继续抓住镗钯,右手去抓刺向腹部的长枪。长枪兵连忙收枪重新刺出,韩世忠拖拽着镗钯手往后退,生生把那镗钯手给拉出军阵。


韩世忠的部下趁机杀入空档,这支小队的义军伙兵,不顾生死提刀补位,被西军士兵一枪戳伤。


镗钯手吓得连忙弃掉武器,拔刀砍向敌人。


韩世忠就此夺过镗钯,奋力向前冲杀,受伤的义军长枪手连连倒退。


义军小队长又来补位,举枪就朝韩世忠刺去。


镗钯实在太长了,韩世忠用不顺手,而且已经冲进去,兵器太长反而累赘。他弃掉镗钯拔刀而出,劈开小队长的长枪,顺着枪杆往前推刀。


小队长收枪已来不及,也弃枪拔刀格挡。


韩世忠猛地矮身撞出,直接把小队长给撞翻,狠狠一刀扎下去。


这一刀扎向脖子,那里没有纸甲保护。


小队长连忙翻身避开,同时大呼:“队长战死,全队皆斩!”


“杀!”


整个小队仿佛杀红了眼,受伤的伙兵不管不顾,舍身猛扑向韩世忠,被韩世忠一脚给踹开。


一个西军士卒,挺枪扎向站立不稳的伙兵,狠狠一枪刺中伙兵的咽喉。


韩世忠还想杀那倒地的小队长,另一个长枪手又攻来。


韩世忠挥刀格挡,那长枪手已经中枪,而且同时身中两枪,全是西军士兵的战果。


两枪刺在纸甲上伤而未死。


韩世忠举刀向前,劈砍在那长枪手脸上。


另外一个西军士兵,也将一个镗钯手杀死。


这个鸳鸯阵小队已死三人,而且多人受伤,还被两面夹击,终于摇摇欲坠了。


恐惧感降临,盖过了肾上腺素带来的兴奋。


只要韩世忠砍死那小队长,必然让整支小队崩溃,再严厉的军纪也压不住。


就在这时,沈尉的本部终于列阵赶到,瞬间将韩世忠反包围。


“韩五哥,快走!”部下军官提醒道。


韩世忠再次挥刀,小队长翻滚躲避,脸部被劈得露出牙齿。韩世忠怒吼:“莫再管这厮,杀还站着的贼兵,这些贼兵就要溃了!”


其实已经崩溃了,毕竟是两面夹击。


韩世忠说话之间,狼铣手死了一个,藤牌手也死了,鸳鸯队被西军从正面攻破。


剩下的士兵转身逃跑,把旁边的友军冲得七零八落。


只要韩世忠继续追杀,就能横着击破义军大阵。


但沈尉的本部突然杀来,侧面猛攻之下,韩世忠的本部也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另外一营义军冲向西军弓箭手。那些弓箭手射了两轮,根本不愿跟义军接战,直接吓得转身逃跑。


这支义军不再追弓箭手,狠狠撞向西军右翼。


西军右翼本来就在苦战,面对变故瞬间动摇。


刘光世的部将冯充深得上司保命之要义,毫无心理负担的转身就逃。


整个右翼瞬间崩溃,犹如多米诺骨牌倒下,一队又一队西军跟着逃跑。


从背后被袭击的韩世忠本部,本来还在坚持战斗,忽然听到友军的呼喊逃命声。老兵立即反应过来是啥情况,不顾军令撒丫子就跑,反而是新兵还傻傻坚持战斗。


韩世忠愤怒不已,但他也是老兵……


不会逃命的西军将士,那是活不长的,韩世忠也不是第一次逃跑了。


或者说,韩世忠的逃命本事,在西军当中也属翘楚,此时此刻脚底抹油逃得飞快。


小股作战的时候,韩世忠反而经常以少胜多。


一旦跟友军配合,韩世忠这辈子吃了无数败仗。总是莫名其妙友军溃散,然后他自己的部队也跟着溃逃。


这次战斗,不过是经典重现。


“吹号,全军追击!”


沈尉血脉喷张,兴奋无比的带兵冲出。


他当然意识不到自己击败了谁,纯粹是因为立功而欢欣喜悦。


战死的西军并不多,直到现在还有两千多人。这些家伙四散而逃,一些顺着傥骆旧道向北狂奔,一些顺着来路往东逃命。


韩世忠的脑子还是清醒的,知道向北逃走,不被抓住也要饿死,但向东逃跑又有友军挡道。他已经快速制定出逃跑计划,先北后东,逃出去再收拢溃兵,总得拉几百个人回去交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