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欧阳雪工作不久前也面临变化，公司准备在昆明机场去租一个柜台，需要派两个员工过去负责，但是这里的员工们都不愿意去那么远又陌生的地方，公司不大，几个员工都背地里找老板诉苦，吃饭，谈条件，都想把自己留下让别人去。欧阳雪不是不想留下，确实自己性格所致，不知道怎么去找老板沟通，犹犹豫豫时间也就这么过了。最后不出所料，老板决定派欧阳雪去昆明机场驻守。欧阳雪当然不愿意去，想到刚和严岩在一起不久，父母也远，如果去了这前途也茫茫不可知，于是当下决定，一个小私营企业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给老板递交了辞职信。

严岩对欧阳雪此举颇为感动，对比前女友，欧阳雪能在这么短的交往时间里决定留下来和他在一起，他觉得是难能可贵的，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幸运。虽然欧阳雪的考虑不光在身上这么一点，起码他在她的心中是占了比重的。

两个没有工作的人几天后就决定用自己之前的积蓄开一个铺面，继续做机票销售代理，这次不同的是，挣的钱不管多少都是自己的。严岩工作两年的积蓄快花得差不多。倒是欧阳雪还有一些存款足够开铺面支持一段时间。

租铺面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好的地段租金贵，租金便宜的地段不好，不光是租金，一个铺面动不动就有几万元的转让费，让人又多了一份风险考虑。找了快两个月的铺面，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二人倒也并没有一筹莫展，每天出去逛大街，搜集信息。最后终于找到一个急着转让的铺面，原租户考上了公务员马上要上班，剩下大半年的时间房租到期，转让费象征性的收了几千，剩下的房租费就由严岩他们付。

严岩二人二话不说，当即签了合同办了手续。铺面有五十平米，只是两人用来销售机票用感觉还有一点宽和浪费，没有办法，只有暂时做了一个隔断墙看上去不那么空旷，墙后暂时空置。两人买电脑，安网线，买办公家具，打印机，简单装修一番，前前后后忙忙碌碌半个月，办了营业执照，没有请客庆贺开张，就低调正式营业了。

因为铺面离火车站近，人流量还不错，刚开张营业当天就有了第一笔生意，当地周边人们将信将疑，欧阳雪工作经验不错，航班政策流程熟练，客户反复几次也就打消顾虑，一个月下来赚够了两个人以前的工资。欧阳雪没有想到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收入，严岩也稍作安慰，心想这门生意还是可以继续做下去的，以后和欧阳雪好好干一番，做大做强，不再受其他人支配摆布。

后面几个月，业绩都是增长趋势，两人干劲十足，很有激情，每天晚上守铺面守到十点后才关门，关门后去附近市场吃饭，边吃饭边算今天挣了多少钱。欧阳雪笑嘻嘻问严岩：“猜今天挣了多少钱？”

严岩回答：“没有具体算，大概也有三，五百吧？”

“五百多唉，如果每天挣五百块，一个月算下来就一万五，以前上班才没那么多工资。”欧阳雪一脸高兴。

“恩，看样子也不难，对了，以后业务多了，我们要做收入支出表格，挣了多少钱用了多少钱我们才知道。”严岩说。

欧阳雪说：“嗨，做那些干嘛，赚的用的都在自己包里，还跑得了？”

严岩笑着说：“不啊，把这些做好了，你才知道钱怎么去规划，那些钱用在哪里，以后才能发展，才能越做越好，咱以后开一间大公司。”

欧阳雪大眼睛笑成一条缝，说：“就你想得多，还开大公司，会计师同志，真是处处算账，哈哈——来，请你吃烤肉。”

“好嘞，我要喝啤酒。”

“只能喝一瓶。”

“哦，好吧。”

对于严岩和欧阳雪干个体这个事，严父心里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不安稳的，虽然国家改革开放已经三十几年了，沿海各个地方都已经试验成功，但是在严父的观念难以扭转，没个国家单位依靠，怎么能行？自己活了一辈子，虽然没有出过省，但是再怎么说也活了五十年，看的事情还不多？钱多又怎么样？今天在你包里放着，明天说不准是不是你的呢？转念一想到上次的几万元水漂，脑袋又一乱，一时摸不透现在社会的套路，干脆不要想，反正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儿子严岩也二十五六岁老大不小，女朋友也找到，虽然收入目前看上去还可以，但是现在的年轻人心态浮躁，说不准以后还要怎么折腾，要想个法子把这俩小年轻安定下来。现在要娶个老婆，全社会共识，起码要个房子，对，房子这个事情要考虑，赶紧考虑，房价一天比一天涨，好不容易存了几十年的工资，够一个房子的首付，后面的按揭款，再想办法，船到桥头自然直，那有活人被尿憋死的。

严岩刚开始听说老爸要买房子的时候，有点意外，觉得和欧阳雪子在一起时间不长，会不会有点仓促，又想到自己一直心高气傲想要自己挣钱买房，不给父母增加负担，更不想成为网络上天天批判的80后啃老族，可惜现实就是自己毕业后上了两三年班存的那点钱并买不上一套房子，照这个房价涨幅速度下去，怕是遥遥无期。只得放下心高气傲，忍下内疚，勉为其难的答应。

买房过程并不复杂，严岩和欧阳雪有空就到处看房，没过多久就定下一套，因为是首套房，首付款并不多，贷款也很快办下来，只等半年后交房装修入驻。严父用完了积蓄，还在单位里借了一点，才凑够首付，给严岩打款的时候，还在电话里叮嘱，说这下房子也买了，人要踏实一点，不要想东想西，做人要靠谱。

严岩听得心里不舒服，心想自己从小成绩也算不错，也很少惹是生非，工作虽然不敢自夸说突出拔尖，但是同事老板都还认为至少是可以交付任务的，怎么自己活了二十几年，在一个老实巴交的父亲眼里总是觉得不靠谱？电话里说到：“您看，头两年叫您和妈买房说房价要涨，要涨，你们不愿意，花几万块冤枉钱找国企工作，还不如留下来买房省得去单位借。”

严父听得心里叫苦，也不愿意承认被别人忽悠了，心里不服气对自己说：“你以为我想被忽悠，我这还不是为你好……”

不管怎么样，也把这件大事办了，欧阳雪看在眼里，觉得这严岩一家人也还不错，和严岩在一起这段时间，欧阳家里父母也自然了解得清清楚楚。既然房子都买了，说明男方还是有诚意的，姑娘也老大不小，觉得合适就差不多了。于是找个合适的时候，欧阳雪二老说要到城里来看看女儿，严父母也明白什么意思，早早做了准备工作。

二老来的前一晚，严岩欧阳雪早早休息，睡到半夜，突然大楼剧烈摇了起来，严岩心知是地震，几秒内感觉摇晃更加剧烈，床也开始摇晃，发出嘎嘎的声音，也不知道这次地震有多大。严岩下意识一把抓过被子，翻身把欧阳雪抱住护在身下。又过几秒钟，震感渐渐消失，严岩自言自语说：“嗯，是个余震，应该不大。”

欧阳雪被感动得差点哭了，不自觉在严岩脸上亲了一下，说：“过了这么几年了，都还有地震，好吓人。”

严岩说：“没事，这房子是钢混结构的，这点小地震没有关系。我们租的房间楼层高，所以感觉摇晃厉害。你看楼里其他人都睡了。”

欧阳雪说：“我们还是去楼顶吧。”

“没事儿，别怕。”

“不是怕，被这么惊一下睡不着了，咱们上去玩玩吧。”

“这一大晚上有什么玩的。”

“走嘛——”

“好吧。”

欧阳雪家在农村，小时候爸爸妈妈就常在外面打工，中间也会歇一段时间没有出去，但是家里生活就要紧张一些，她上学那段时间，爸爸妈妈就一直在外面，其实她小时候最希望就是爸爸妈妈不出去打工。记得有一次，爸爸妈妈又出去打工去了，就寄养在舅妈家，被舅妈训斥了，小小年纪受不了，生气回到自己家里一个人睡，农村房间大，晚上害怕，用被子蒙着头在被子里哭，还好后来外婆找来了，才安心的度过了一晚。后来毕业自己出来工作，卖机票那会倒班，有时早上很早上班，有时晚上很晚下班，妈妈老是担心一个女孩在外面上班不安全，会不会被人骗，会不会被人抢……直到和严岩在一起，又开了铺面，不管钱挣得多少，总有一个人在一起，上下班，有安全啊感。

严岩听得欧阳雪的过去种种，虽然没有大起大落，也是心疼。自己从小虽在城市长大，爸爸在单位上班，但是妈妈却常年没有正式工作，这里上几天班，那里上几天班，爸爸为人老实胆儿小，整个家庭环境在城市里算是不好的，作为一个小孩子对家里的经济环境并不敏感，严岩认为自己和父亲的代沟是父亲老是不了解自己儿子的喜好，老是在他的理想火焰上泼冷水，劝他要实际，不要乱想，就算一次又一次拿到班里第一名的奖状回来，老师都肯定他的成绩的时候，自己的父亲都会叫他升学考试的志愿不要填县里最好的，以免发挥不好落榜。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事情比起欧阳雪的经历可能也算不得什么。

不远处有好几块地都已经动工建楼，往着那照得透亮的灯，过两年这地方一定是一块繁华地段。两年之后又两年，不知不自觉已经毕业好几年的人，那教室的课桌椅常常梦见，仿佛就在昨天，怎么以前就如此憎恨学校这个地方？不得而知。严岩深吸一口气，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突然觉得有点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