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电视里老放广告：“二九二九，做得就是久。”一个互联网创业平台，里面有很多小创业项目，投入不多，赚钱不少，您如果愿意加入，咔咔，你就要发。

经不住电视里每天的广告轰炸，严岩也关注了这个网站很久。确实如广告所说，都是一些小项目投资，比如连锁面馆的加盟，母婴用品店的加盟。严岩倒关注了一个项目，因为想到自家有一个机票销售店面，接触的都是差旅人士，所以这个关注的项目是一个酒店预定的会员卡，简单来说是只要开卡的人士在出差过程中使用这种卡就能享受到酒店的优惠价格。

经这样一分析，欧阳雪也觉得有潜在市场，而且话费不多，进货几万块就能拿到区域总代理，还能发展下级分销商，利润也很高。严岩试着打电话沟通，对方很热情，公司的政策也很好，如果愿意去考察，公司还包往返机票和吃宿。

天地公司自从上次被讲师曝光仓库的工作漏洞后，一直心有余悸，担心那一大堆一大堆的钢筋不知不觉被员工顺走，几个月下来已经盘存几次，盘存工作量大，自然加班没话说，这些任务又落到了上次受到仓库工作牵连的严岩身上。

严岩这回不敢马虎，数数都和库管分开各数一遍核对，冬天严寒，室外工作几天，手冻了几个大包，终于做好最新库存表交了上去。

伍林放心不下，加上年纪大了偶尔失眠，一天早上早到公司一个小时，没事溜达随机看看库存，却看到两个人开车等在仓库门口。

两人一看到伍林便热情打招呼，原来是两个客户单位的人早早来提货。

等到上班时候，公司人都到齐，伍林又大发雷霆，说客户都到了，我们公司居然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到，想到本来没有到上班时间，火不知所起，只能当场又宣布，从明天早上起，每个人都提前半个小时上班。

众人也只能依计行事。

第二天早上严岩提前半小时起床，早半个小时在公司指定路口等车，等了很久车都没来，眼看一行六个人快迟到了，给司机打电话没人接。

早上上班高峰期，等几人打到车到公司，已经迟到了快十分钟，原来是接班司机临时有事被派到外地去了。几个人向行政反应情况，说接上班司机没有来，影响了上班时间。

行政驳回道：“接班司机没来，你们为什么没有危机意识，没在头天晚上联系司机？如果联系了，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严岩觉得行政部门的反驳又逻辑上的问题，说道：“不对，你们这么说是在推卸责任，接班司机调配是你们调配的，调配完会影响到其他工作环节，事件的发起方是你们，你们首先有义务对我们提醒这个事情，而不是反过来说在我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要来事无巨细的提前预警——比如如果你老公在家煮饭突然停电，你不能怪他怎么没有提前买好发电机是一个道理。”

行政大姐被说得急了，只得转移话题，说：“什么你们我们的，你这是思想有问题，才培训了，我们是一个公司，一个整体，现在你要分你们我们，你是要把你们财务部门和行政部门区别对待？”

严岩并不接招，说：“别转移话题，你知道我说的重点不在这里，说回这个事情，要是这次迟到一定要扣工资，扣考核分的话，你们也一起要扣。不然我们又去总经办申诉评理！”

行政没有办法，回头考虑再三，怕自己受道牵连，只能把这事情没有上报，不了了之。其他五个一行的人都私下偷笑，觉得幸运。

不久公司的最新员工成绩考核出来，严岩的工资评定和以前一样，没有升级，而部门其他同事除了刚招进来的都升了一级。严岩心里不快，转念一想工作一年不到的时间，又投诉总经理，又顶撞讲师，又结婚又请假，谁心里也不舒服。罢了，罢了，工字不出头，谁还能在这混一辈子。

喜讯还是传来，欧阳雪怀孕了。一家人听了心里都高兴，严父也恰如其实的给严岩做心理工作，女人怀孩子需要照顾，不能向以前那样看店面，家里店面你也有份，要出一份里。严岩本来心想，这一家店面两个人呆着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容易起矛盾，要想发展也总舔障碍，还不如一心做个会计，社会上的灯红酒绿容易乱了心智。但是事情摆在这里，老婆孩子不能就这么丢下，再说店面生意也还不错，难不成关了？为了天地公司那工资待遇放弃自家店面，肯定是得不偿失。

也没有多想，严岩当机力断，辞职。严父感到欣慰，小子结婚后还是越来越成熟，有牺牲小窝顾全大我的精神，这么做越来越像自己了，赶紧给欧阳家父亲说自己已经说服儿子，其他事儿不用担心，一定好好安排。

欧阳父亲是个爽快人，只要女婿出发点是好的，不管怎么样都是很好的，照顾几年家庭，再去奋斗都还很年轻。

严岩递交了辞职信，本以为公司因为忙，再怎么着也挽留一下，等招到了新的员工顶替了严岩再说，不料当天下午财务经理就同意了，接着就是行政人事部门签字，总经理签字。

签字途中正好也遇见去办理辞职手续的李八一，心里觉得意外，作为一起进入公司的同事，李八一的表现可比严岩要正面得多，可以说是大红人，伍总经理在培训会上都表扬了李八一几次，工作刻苦，对人尊敬，最重要的是对企业公司忠诚度高，有多高？三四层楼那么高！甚至都当了分公司销售经理，唯一的缺点就是嘴巴笨，不会表达到现在二十七八都没有女朋友。

最近一次培训会上，李八一和讲师打赌，说完不成销售业绩就当众剃头，没想到备受讲师和总经理看好的李八一真的没有完成自己的诺言。李八一大义凌然，走上讲台，正襟危坐，当场剃头。背景音乐响起，是《在路上》。

讲师拿起话筒带着凝重的腔调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天我们的好同事李八一就要在这里实现自己的承诺。谁愿意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他没有尊严吗？他肯定是有的，但是为了这个承诺，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这就是一个好员工，忠诚的员工的表现！”

李八一低着头，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被夸得不好意思，还是情之所动。

理发师继续剃着，讲师继续说着：“曾经的失败不要紧，要紧的是失败后怎么去面对，以什么样的态度去改正，这就是在路上，我们一直在路上……”

在音乐气氛的烘托下，突然严岩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转头一看，旁边的女同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说：“不行了，我要哭了！”

严岩惊讶的说：“呃，这不用吧……”转眼却看见很多同事深情凝重，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很多女同事都抹了一会儿眼泪了。

那女同事说：“我知道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你看李八一那个样子……他，他……”没等话说完，眼泪顺流而下。

音乐闭，剃头完，伍青董事长不由得站了起来，快步走向讲台，给了李八一一个深深的拥抱。

讲师边哭边感叹：“这就是信任的拥抱，是并肩作战的浓烈战友情呐！”

想到这里，严岩看着皮肤黝黑，随时有汗的李八一，感觉同是天涯沦落人，不禁惺惺相惜，问道：“李经理，您这怎么还要走啊？”

李八一不苟言笑，终于脸上一扯，挤出笑：“天天让我穿工作服，烦！”

严岩心想，妈的就为这点事？我也挺佩服你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严岩说。

“心里不爽！”

二人刚要踏进行政部办公室，就被刚来的行政部同事叫住：“唉，你们俩，怎么上班不穿工作服啊？”

李八一不耐烦的说：“管你什么事？签字！”

同事拿起纸条一看，是辞职流程，不再说话，气呼呼得转过头问严岩：“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哈哈，我不是穿了工作服的吗？”

“你自己看看，公司要求的是全白衬衫，你这个衬衫虽然是白的，但是上面有暗花。”

“这也不行，这暗花这么小，就一点刺绣，况且它也是全白的啊？”

“不行不行，公司说的是全白就是全白布料，不能有暗花样式，不能有半点瑕疵。最多只能看见人流的汗那种。”

“哦，这样啊。来，请你也把我这个字签了。”

同事一看又是一张辞职流程，自言自语的说：“咦，今天怎么两个一起来辞职的。”

签完字，最后到出纳那里去结算，因为有服装费，服装又退不了，穿一回跟你一辈子，一结算下来，严岩还倒欠公司几百块钱。财务部有同事给他使眼色，让他先回去，几百块就算了，那服装质量样式那么差，费用算那么贵，哪有上班完了还给公司倒拿钱的。严岩心想，事情一码归一码，既然大家都认可，也不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时候为了这点小事坏了自己的名声，不值得，当时把钱给了公司。

流程结束，出门遇见伍董事长和财务经理，伍青一脸和蔼，问：“严岩这是到哪里高就去啦？”

严岩连忙说：“没有高就，家里老婆怀孕，需要人照顾。”

“怀孕也不用辞职嘛。”财务经理搭话。

严岩本想再从人情角度上解释一番，却再没有说话。三人互相道别。

酒店会员卡那边早已和严岩联系好，定好了日程机票，在内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严岩欧阳雪是想去旅游一番，可惜两人要是都走，店面就没人看守，欧阳雪舍不得关门几天，最终决定还是严岩一个人去。夫妻二人结婚简简单单，没有度蜜月什么的，严岩常想这个老婆娶得值，一定得把家好好弄起来。

下了飞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早在出站口举着牌子等着严岩，小伙子看见严岩先开口问：“您是严总？”

严岩被这一声总叫得不自在，几天前辞职还是公司不愿涨工资的员工，这下飞机就变成总。想想不过这年头，在外面跑的人都这样称呼别人和自称，哪怕是只有自己一人的皮包公司都这样，赶紧催促自己要尽快适应。

但严岩总归没有就范，只得礼貌的向小伙子点了点头。小伙子热情的说：“我就是常和你联系的小吕啊，吕布的吕。”说完，帮严岩拖着行李上了车。

一路上小吕都介绍自己的公司和产品，老板是市里的十大杰出青年，现在是互联网时代，这个酒店预定会员卡目前在全国是一片蓝海市场，老板发现了这片蓝海，抓了机会，一举成名，几年内在全国各地都有代理商。

又说严岩真是年轻有为，这么年轻就有了那么大一间铺面，好多人一辈子的梦想也就是开一个店面做一回老板。严岩听在心里，却没有被夸得忘乎所以的感觉，倒是看到公路旁边一望无际的大海，远处的帆船，和那一排排年代久远的德式建筑，心潮澎湃。不由得后悔没有和欧阳雪一起来，这钱哪有挣得完的时候。

天气炎热，到了公司一看，公司规模不大，并不像一个十佳杰出青年的规模，办公环境却是不错，旁边坐着几位人正专心致志的看着产品彩页，小吕说那都是和严岩一样远道而来的客户。

会员卡的批发价格和利润点之前都了解得比较清楚，自不用说，严岩仔细的看了一个小时的合同觉得没有问题就给欧阳雪打了电话，欧阳雪一直是支持严岩的，也爽快答应。双方签了合同后，严岩按照合同进了四万元的会员卡。

小吕高兴带严岩出公司定了住宿后，请严岩吃了一顿大饺子，开车带严岩市里逛了一圈，来到海边的广场，就此告别。

严岩第一次来到海边，心里高兴，沿海岸线一路走下去，海水表面长了很多绿色海藻，和印象中的蓝色汪洋还是有一点差距。远远看见一浪过来，严岩早早躲开，身边好多人被拍得满身湿，严岩看见一旁傻乐，不停拍照给欧阳雪。

玩得累了，才想到一个人在这城市，略显孤单，又拿出合同仔细再看，憧憬未来，但愿这次能搭上互联网这辆列车。

住了一晚，买了一些当地特产带上，坐上回程飞机。

下飞机路过李志峰住处，顺路和李志峰坐了一会。

李志峰一听严岩又做了新项目，心里五味杂陈，严岩早两年就买了房，相比之下，生活比自己过得安稳。

自己虽然交了新得女朋友，但前女友得离开给自己影响很大，那女人啊，在校和我恋爱几年，没想到在自己刚毕业不久，人生最艰难的时候离开了我，还没有和我分手的情况下就作好了铺垫，找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和我分手。本以为她会去找到一个什么高端人士，后来才了解到，只是找个一个开铺面卖矿泉水的小子。

李志峰想到这里恨得咬牙切齿，难道我比一个送水的都不如？迟早有一天我会闯出来，让她看看，啪啪打的她脸疼。

转头对严岩说：“让我看下你的合同，我做生意这么多年，对合同还是比较仔细，我看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几分钟过后，把合同还给严岩，说：“没有什么问题，也不用怕，就算失败了，也就是几万块钱的事情，你们现在一年肯定还是能挣一点钱，几万块钱不怕。”

严岩说：“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全部亏完吧。”

“那是。做生意嘛，就是要大气，你看我这么年，接触的大公司老板，负责人太多了，我不大气点，在这个圈子里是混不动的，你说是不是，头几天又签了个几十万的单子。”

严岩正准备说话，觉得这话题转得急，李志峰又说：“这几年好了，我们都走出困境，不像头几年我们都落难。”

“也不是落难，只是刚毕业找不到方向，经济稍微紧张一点。”严岩说。

“那是你，你再怎么都能找到工作，我就不行，我上学的时候你知道的，玩得比你厉害，你没玩过的我都玩了，刚出来那会，过得比谁都苦。现在好了，这个女朋友比以前得那个强多了，自己工作也不错，对我也是非常信任，满怀期待。我这几年生意也越来越上道，到时候几个兄弟非常有机会在一起做事的。”

二人严岩半语，李志峰一堆话的聊天方式持续了几个小时，临走之际，李志峰叫住严岩，说最近进了几台大设备，钱用光了周转不开，借两百元钱。

严岩说：“这借什么借？”从兜里拿了两百元钱给李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