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工作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开展了，一有客户来店里有顺带推销这个卡，有同学也推销，网店也开了，宣传单也发了，但是收效甚微，几十元一张的会员卡，很多人也还是不愿意办的。激情推销了一个月，慢慢的冷了下来，供应公司一开始还很热情，几天一个电话问严岩得销售情况，中间遇到什么问题？

过了一段时间，轮到严岩主动联系对方，不知不觉对方点对点专职负责人员已经换了好几个，再后来干脆很长时间都找不到人。

严岩才感到自己缺乏经验，判断不准，被这个十大杰出青年忽悠了。日积月累才发现，做这行业的人不再少数，而且已经发展了很多年，互联网各大巨头早就盯上了这块蛋糕，人家网上办会员基本都是免费的，您这还要几十元买张卡，红海得不能再红海得行业。

但是合同已签，几万元的货已经放在家里，只能硬找头皮卖，市场再不好，总归是有人买的。在这个时候，严岩倒是心态很好，想到报驾校这么久，只把理论考过，以前在天地公司上班，哪有时间去练车，趁这个时间赶快去把驾照拿到，要不然教练都要把自己给忘了。

早上一大早，来到驾校，教练反复的看了看严岩，冷冷地说：“王勇，你小子舍得来了？”

严岩心里叫苦，这一条烟是白送了。

因为之前再天地公司上班，经常加班，本以为周末还以抽空去学车，没想到周末又是培训不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当然是学不好车，驾校教练最怕遇到严岩这种人，您说你不来学还好，要来学的话学一天又耽搁几天，占着教练车车位，考有考不过，影响了教练得考核，自然没有好脸色看。严岩也是害怕教练给自己找事，想了又想，自己去买了一条好烟，给教练送去，安抚其心，没想到，教练还是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连忙说：“老师，我是严岩，以前在你这学过的。”

“哦，呵呵，之前上过车没有？”

“上过，前后停都没问题，就是左右入库还要练练。”

“那就跟找练，要多来练，年轻人接收能力强，要不到几天就能把科目二考过。你天天来没问题吧？不要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要知道我们现在考过一个才有一个提成，妈的这么点儿工资……”

“没有问题，争取一次性过关。”严岩自信满满。

“那就好。”

同车四个学员，有两个女的是在建筑公司上班，有一个大学生，严岩俨然一个小生意人，两天就向建筑公司的两个同学推销出了两张会员卡。

驾校管理严格，不能和学员一起吃饭，被校领导看见要被处罚，四人只能没事烟送上，天热轮流买水。熟悉几天，教练亲和力日渐显现出来，也愿意和学员聊天，常常夸赞严岩是老板，挣钱多，夸两建筑公司女学员搞房地产的，更是不得了，大学生日子也好过，家里负担一切，现在的大学生不比以前，家里经济条件都比较好，除了生活费，家里还要寄钱交女朋友。总之，就是当驾校教练的日子苦，工资低，管得紧，从早到晚忙，一有学员投诉还要被罚，遇上个脑子好使的老考不过，占着车位不说，提成也拿不到。

这么苦的教练，学员不敢怠慢，钱不能送也不愿意送，毕竟有学校制度，东西偶尔可以共同分享，关键是要体谅教练敏感的心，不能动不动就惹教练生气，挨点批评是正常的。

科目二几人都顺利通过，教练心情大好，说上次碰上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来学，考了几次没有考过，把他弄的苦不堪言。

教练变得开朗起来，对学员也是一件好事，他开始不光教几位同学开车，也分享生活经验。

有很多次，建筑公司一个女学员都在车里抱怨自家老公，说自家老公成天在外面沾花惹草，对这个死鬼早就没有爱情，不对，不是早就没有，是打一开始就没有，要不是看在父母子女的份上，早就离了，想当初，自己如花似玉，那么多的好男人为自己倾倒，哪曾想找了这么一个破落户。

严岩听在耳里，嘴里不敢说，心里纳闷：“一开始就没有爱情，你一开始在干嘛啊？”

倒是大学生口直心快，说：“换我就不会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小伙子，你年轻，很多事儿还不懂。”

“唉……”教练叹道：“感情的事谁能理得清，又谁能去控制啊。”

“对啊，对啊。还是有生活经历的人才懂。”女学员说。

“我当年和一姑娘好上了，可以说是不分你我，可惜后来家里面不同意，硬要把我们拆开，还给我介绍了一个。当时年轻，控制不住就和介绍的女孩也交往了起来，只得和原来相好的分手。你们知道怎么吗？有一天，我在她楼下，当时我们一个单位住得近，在她楼下听见她唱了几句很悲伤的歌，很悲伤的那种，后来她就精神不正常了，疯了。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啊，要吸取教训，感情的事要乱来，不要觉得我小伙子女朋友越多越好，才有面子，这样下去最终的结果不一定好，说不定是一辈子的痛苦和内疚。你们看我，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是光棍呢。”教练说完，呵呵笑了起来。

“哇，想不到老师还是钻石王老五啊，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女学员说。

“是啊，都是在感情上受到过伤害的人，再怎么着晚上都要请我吃个饭。”教练说。

“那没问题，吃饭有什么，还请你唱歌，一醉方休。”

“那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回去晚了，老公打屁股。”

“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不差那两个钱，钱是身外之物，千金难得觅知音。那死鬼我才懒得管他。话说回来，老师，我这人心理素质不好，老怕考不过，你要给我多花点时间，嘻嘻。”

“那你自己要努力多动脑壳嘛。那个谁？大学生你坐后面去，让小师姐做副驾驶来，她学得没你们男娃娃好，让她坐旁边多看看。”说完，大学生和女学员对调了座位。

“严老板，你一个人在笑什么？”女学员从后视镜看到严岩面露微笑，便发问。

严岩收住笑，说：“啊？没有，我想到我昨晚上看的电影，嘿，那男的……”

没等严岩话说完，教练就说：“好了，你们几个今天学得也差不多，过两天我安排学校校考，校考过了就可以交考。你们练得还是可以，考试的时候只要不乱来基本都没问题，今天我带她单独去跑两圈，嗨，学那么久都学不会。”说完在女学员的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

女学员头一甩，柔声骂道：“哎呀，讨厌。”

其余人下了车，教练驾车扬长而去。

过两天校考，由另外一个教练来考，本来信心满满，没想到除了请教练唱歌的女学员通过了，其实三人都没有通过。严岩没有通过的理由是上坡时没有及时换挡。

三个人正在郁闷的时候，教练却来安慰道：“你们几个也不用着急，这个胡教练江湖人称胡一刀，什么学员到他手里都要挨一刀，好在和我关系不错，我去给他说一说，让你们参加交考。你们的水平是够的，校考要求严格一点是正常的。”

就这样四个人都按时参加了交考，一系列动作都合格，顺利通过。教练眼看又送走一批学生，一种桃李满天下的成就感悠然而生，心情自然大好，亲自驾车送几位学员回学校。

到了车，教练把车停好，去上卫生间，几位正想着考试完毕那就各自回家，却被那请教练喝酒并且感情有创伤的女学员叫住，说教练有些话本人不好说，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来帮教练说。大家都知道，上次你们几位的校考都是没有考过的，按理说都没有资格参加交考，我们教练也是好心，想到大家平时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就私下找胡一刀让你们通过了，要知道这可是违规操作的，晚上我和教练一起都是又请客吃饭又说好话，花了不少钱。教练也不是想问你们要这个钱，倒是教了我们这么久，也挺辛苦的，咱不能让人家帮我们办事，还帮我们付钱对吧？我觉得我们应该小小的感谢一下教练，随随便便一点心意要表达一下，对吧？

几人私下一商量，半推半就答应，大学生嘀咕了两句，也随大众行事，一人拿出两百元，交给那女学员，委托她转交给教练。不一会儿教练上卫生间出来，哼着小调挨个把几个学员送回了家。

下车时教练对学员们说：“开车的时候要学会控制速度，控制得了速度，也就控制得了情绪。”

路考通过，经过后面一系列程序，严岩驾照拿到手，和欧阳雪一商量，花了八万买了一辆私家车。其实店面离家里就两公里远，开车五分钟就到，除了假期去欧阳雪家看岳父岳母，这车平时用处不大。

突然之间，各个媒体铺天盖地的团购网广告占据了人们的视野，店面时不时也会来各个团购网公司的业务员，严岩的酒店会员卡整推销得一筹莫展的时候，这些业务员又让他找到了另外一个路子。

找了一家出名的网站做好文案发上去，心想一天能卖个十几张卡，一年之内把这卡卖完也算完成任务。不料第二天起床打开一看，已经卖出去一百多张。

严岩以为是平台的炒作，想哪儿有这么快，进后台一看，真真实实的销售记录，就等着发货呢。赶快告诉欧阳雪，欧阳雪开始还笑怎么可能的事，这几个月还没卖出去一百张，睡一晚上还能卖出去一百多张？走到电脑面前一看，数字还在不断变动，已经快两百张。

二人顿时来了精神，赶快联系快递公司发货，快递员来了一看情况，主动降价并且说量大回去给老板汇报，还可以协商价格。

一天下来，快五百张的销量让严岩欧阳雪兴奋异常，不有得感叹，这就是互联网的力量啊。晚上回到家把快递单号挨个输入后台发货，弄完都快凌晨，累并快乐着。

一连几天都是差不多这个销量，刚开始进的几万元的货已经快要卖完，供应公司看到后台的开卡记录，赶忙打来电话问严岩，为什么这几天的销量暴增，有什么诀窍吗？

严岩想都没有想，说也没什么诀窍，就是找了团购网合作，对方感叹严总真是一个新时代的销售专家啊！

就这样过了快一个星期的时间，最早的货已经卖完，严岩第一次感觉到了互联网的狂热，甚至有客户收到货打电话来问，说收到了卡，但是这卡是干什么的啊？严岩还耐心解释了半天，让对方怎么激活卡，怎么预定酒店。连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买的，算是第一回开了眼见。

两口子觉得说不准这回就这么发了？

快递公司价格已经谈妥，比平时寄快递一半一单的价格都还不到，快递公司老板亲自上门签了合同，还再三邀请严岩一起去喝酒吃饭。严岩下意识想到上次巩玉宗请吃饭，心里是拒绝的，只能婉言推辞，说这只是短期的一个大力度促销推广，促销期一过，还不知道以后情况。

快递公司老板一拍胸脯，表示并没有关系，就算以后没有快递要发，也当是交个朋友，什么事包在他身上，不存在的。

正准备在进几万元的卡卖时，严岩却发现最近两天的销量明显在走下坡路，而且是断崖式下跌，比股票还跌得厉害，到了第三天，销量还不到头几天最高销量的百分之十。只得打电话给网站的业务负责人问什么情况。

网站业务员过了半天来到严岩店面，手里拿了一份新合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终于道出了实情，说：“哥，唉……本来我们的合同是签的一个月，一开始我们搞活动签的三百元的推广费用，没想到你们的这个卡卖得这么好，我们总部那边就要求我们再和你们重新签一份合同，按着每销一单百分之十的佣金计算……唉……说白了就是之前一个月三百元的费用公司觉得少了，这次要多说钱。”

“什么？怎么能这样，那我们之前的签的合同等于就没什么用处了？你们这么大的公司怎么一点信用，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这么操作，我又怎么敢相信你们公司，签这份新的合同又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违约就怎么违约。”严岩觉得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就像一直小鸡崽子，别人稍微一使劲，就死了，不由得作出了条件反射式的反抗。

“算了，我已经不相信你们公司了，这么大的，全国闻名的公司，竟然这样办事情，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的。我再另外着网站合作，这种类型的网站也不只这么一家——当然，我不是针对你，你也是工作人员，没有办法的事。”严岩对业务员说。

业务员却也无语，只能说道：“确实，我也感到不好意思。这事儿总公司那边办得不地道，怎么着也先沟通沟通再通过技术降流量，哪儿能先把流量降了再来谈的。唉，我们也没办法，这边始终是一个分公司，什么都由总公司管着呢。”

“对啊，对啊，这不是要挟么。”严岩依然愤愤不平。

新合同最终没有签，业务员离去，严岩马上联系了另外两家团购网谈合作。其他公司业务员收资料后，第二天都打电话告诉严岩，这个酒店会员卡已经有人在其他省分公司上架销量了，所以同一时间不能上同一个产品。

严岩上网一看，果真有同样的会员卡已经卖了好几天，销量比严岩还好了不少，再一看价格，比严岩也便宜多了。严岩马上想到，很有可能是上次供应商总公司那边听到严岩说和团购网合作的事情，他们自己也这么操作了，要不然其他地区的经销代理商是不敢违反合同限价公然在团购网销售这么久的。

严岩气不打一处来，马上打电话问供应商。供应商自然没有承认这个事情，说他们公司不会这么做，肯定是其他的代理商违规操作，他们会马上核实情况。

几天过去，严岩的卡再没有在团购网上卖出去一张，而其他网站的低价出售卡继续在销售。严岩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几个邮件都没有得到回复，心里生气但也没有办法。

合同中明确写着，如合同期间有任何纠纷，要到对方公司所在地法院起诉，难不成还要跨越好几个省份找对方打官司去，得不偿失。好在自己进的一批货也卖出去，赚了一些钱，后续会员订了酒店也还有佣金，总不至于佣金也没有了。只能阿Q式的安慰自己，如今这社会，钱赚到自己兜里才是最可靠的，契约精神，啥时候有过？谁有过啊？罢了，罢了。

冷静下来，严岩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团购网公司要签新合同，虽然生气，但是按照那个要求算下来自己也是能赚不少的。

反省过后，觉得这人啊，有时候太情绪化了不好，以后再不能这么冲动化的做决定。从一开始做这个项目，到后面的过程决策都显得很草率。

开卡客户定的酒店佣金缺金少两给了两个月，后来干脆就没有到账，打电话也没有接。十大杰出青年公司就这样渐渐消失，严岩暗自吃了这个教训，和这个公司再没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