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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2

作者:灵希 返回目录

萧北辰这时已经走到了大厅门处, 对于七姨的调侃, 只装作没听见, 头也不回地扬长而 去。


大雪纷纷落尽, 须臾两月过去, 转眼以至四月, 北新城内到处杨花飞舞, 柳枝新绿, 萧 北辰一方面忙乎着讲武堂的课业,一方面与许子俊等人整日里厮混,游玩于风月声色场所, 北新城内, 无人不知这一伙纨绔官家子弟, 全都是白日就能上街纵马飞奔的主儿, 见了惟有 远远避之。


林杭景自来到大帅府就住在七夫人处, 七夫人原是盛京王将军外室所生之女, 虽属庶出 但自幼见多识广, 聪明伶俐, 年少时曾在中学毕业典礼上代表全体毕业生讲话, 被邀请观看 典礼的萧大帅看中, 不久迎娶入府做了七夫人, 七夫人为人八面玲珑, 精明能干, 平日里帅 府内大小事务皆由她主持管理,亦不奢靡浪费, 将帅府一切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 更是又给 萧大帅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老五萧北望和老六萧北意, 萧大帅最是宠幸这七夫人, 亲在大 帅府里为她盖了一栋二层西式小洋楼, 人称 “小西楼”,并在楼外花厅引来温泉水为池,因 为有温泉水滋润,花厅内繁花似锦,四季不败。


这天萧北辰随着几位师长叔叔去颖军北大营练枪回到官邸, 一身戎装还未脱去, 一旁的 侍卫长郭邵伦拿着他的马鞭, 萧北辰意兴阑珊, 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只是循着碎石小径 走了几步, 忽地转过头来对郭绍伦说道:


“走, 到七姨那瞧瞧去。”


萧北辰一路过了花障,穿过月亮门, 最先到了花厅,目光略微一扫,就看到花厅一旁 的紫藤花架下, 有一个纤瘦娇小的身影, 因是侧对着他, 所以只能看见半面玉雪般莹润的面 庞, 一身水蓝色衣裙, 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整齐的辫子,长长地垂落下来, 她正在专心致志 地侍弄着一盆兰花, 柔嫩剔透的手指在碧绿的兰花叶子上轻轻拂过, 一瞬的动作, 只让人恨 那兰花叶子这般好命,可以被她的手指这般精心地抚弄。


萧北辰呆看了片刻, 忽看到她柔软的唇角上扬, 笑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来, 低着头对那盆 兰花孩子气地小声说道:


“你从哪来的啊?”


萧北辰不由好笑, 踏上一步随口答道:“从南面来的。”


这一声惊得林杭景倒退一步, 几乎碰摔了那盆兰花, 她掉转过头来, 那一双眼珠明亮如 水, 见是萧北辰走过来, 慌忙转头朝着花厅里面走, 才走出几步, 眼前忽地一暗, 竟是萧北 辰赶在她前面挡住了去路。


林杭景眉毛一蹙, 才要说话, 就听得萧北辰微微一笑,“听说妹妹过几天就要上学了? ”


他好言好语说话,倒不似两个月前的唐突模样,林杭景不得已回答道:“是和四姐姐一 起上圣颐女中。”


萧北辰倒是一副好心,“我派车送你。”


林杭景垂敛着眸光,说:“不劳烦三哥了,七姨给安排了车,每天早上都在二门外等着 我和四姐。”


“三哥?”萧北辰倒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笑着重复了一句, 说,“这‘三哥’ 二字,怎么你叫来偏就如此好听?”


林杭景憋着气, 不说话就要走, 谁知萧北辰偏偏就是挡在前面, 她低着头左行右行行不


得, 回头只看到花厅外出口, 便转身朝着那出口走去, 手刚拍上门, 却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锁 住,这正是侍卫长郭绍伦手底下的活儿,跟了萧北辰几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林杭景回过头来, 看着站在芍药盆景一侧的萧北辰, 清秀的眉宇间冷冰冰的, 萧北辰笑 得越发得意起来, 待要说话, 林杭景已经背转过身去, 拿着一旁浇花用的水壶, 从摆在一旁 的几个壶中盛得满满的水, 走到一旁紫藤花架下将水壶放在一旁, 只是默不作声地打理那丛


兰花, 萧北辰便走过去, 也走到那花架里, 只站在她身后, 这周围团团皆是盆栽, 地方本就 狭窄, 两个人挤在一起,更是不成个样子。


萧北辰只站在林杭景身后, 微侧着头看她雪一样的面颊, 透着份明澈安静的眼瞳, 乌黑 的长辫子, 她袅袅静静的样子正如那正露芬芳的茉莉, 才出岫的轻云, 他的目光在她的温润 如玉的耳垂上停留, 那粉嫩的小耳垂, 恰似一片洁白的花瓣, 亦仿佛晕着层层暖暖的光, 让 他不自禁地伸手去碰……


他的手才刚伸出,林杭景却忽地转过身来,拿起一旁的水壶就朝他手上浇落,他一怔, 只觉得手背热烫如火, 她竟是盛了一壶滚热的水防着自己, 他一皱眉, 朝后退出, 自己的手 背已经红了大片, 转眼看林杭景的鞋面上也都是水渍, 显是浇他的时候一块跟着淋上的, 他 顾不得自己痛,就要上前来拉她,“你这脚……”


林杭景却扔下水壶, 朝着花厅里面跑去, 正巧碰上刘嬷嬷从里面走出来, 看着面容已经 气得青白的林杭景, 又一眼扫到了跟上来的萧北辰, 当下把脸一阴, 挡住了萧北辰, 把头一 扬,就是不让萧北辰过去。


萧北辰抬起头, 眼看着林杭景已经奔入了厅里, 再低头看眼前的老嬷嬷瞪着双眼睛, 扎 马步样地防着自己, 自觉无趣, 外加手背更是火辣辣地疼, 便转身朝着花厅出口走去,那大 门依然是紧闭着, 萧北辰拍了几下, 守在外面的郭绍伦就是不应声, 正勾起他的火来,“嘭” 的一脚直踹到那门上。


“郭绍伦, 你再不开门,明儿就给我滚到前线扛炮去!”


萧北辰在林杭景那连连吃了几次闷亏, 他也是生平头一次被人拒于千里之外, 踢着这么 硬块铁板, 心里老大不自在, 越是不自在却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 么了, 这天上午讲武堂无课, 天气又是正好, 便约好了和莫伟毅几个去南大营外的郊野骑马, 谁知一路上只见几个他们几个嘀嘀咕咕,边嘀咕还边用眼睛斜着自己, 一个个笑得极为诡异, 萧北辰也不说话,纵着缰绳转身就要走,莫伟毅慌忙挡住他的马,笑道:


“三哥,听说你们大帅府打南来了个林妹妹?”


萧北辰扫了莫伟毅一眼, 心知他们的母亲都是七姨的牌友, 平日里没少在官邸进进出出, 早就把林杭景到他家的事传了出去, 他待要说话, 一旁的许子俊已是等不得, 笑嘻嘻地纵马 跟上来。


“我也听说这位林妹妹长的真是……”他满肚子草包, 找不出词来形容, 瞪着眼睛憋了 半天憋出一句来,“简直比那名角玉宝儿好……”


许子俊的话未说完, 迎面萧北辰的鞭子已经抽了过来, 他忙不迭地躲开, 一旁的莫伟毅 笑声不绝,“许子俊你这草包,拿玉宝儿比林妹妹, 岂不是辱没了大帅府里那天仙一样的林 妹妹,该打!”


他转过头来对萧北辰笑道:“我们早就听闻过江南林氏的名头,据说他们家在杭州建过 林氏私塾, 连私塾里请的老师都不是等闲之辈, 骂过‘老佛爷一万寿, 天下就无疆’的, 我 也听我母亲夸官邸里的林妹妹简直就是夸上了天, 说什么不愧是金粉书香家里出来的女儿, 冰肌玉骨, 温婉端庄,知书达礼,普天下就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儿来,我们哥几个商量半天, 就是不信, 三哥能不能给我们引见引见……”


萧北辰也不说话, 只拿着马鞭一下一下地敲着手心, 放眼看这天高地阔, 嘴角却噙着笑, 竟是得意的成分居多,许子俊远远地把马绕开,朝着萧北辰喊道:


“萧三公子, 今儿我们兄弟几个可是求着你了, 你看你那样, 真把自己当宝哥哥了, 你 也就当薛蟠的主儿, 我早就听我母亲说了, 那林妹妹没少给你苦头吃, 你自己都近不得, 还 在我们哥儿几个面前充大爷。”


萧北辰打了个愣神,一旁的莫伟毅赶紧把话跟上,笑笑,“我也听说了,三哥你这手背


也是被林妹妹烫的吧, 我母亲说, 那天跟七姨娘在厅里瞧得是清清楚楚, 三哥叫林妹妹一壶 水烫得那叫一个狼狈,还是郭绍伦遭了殃,差点没给派到前线抗炮去。”


几名讲武堂的学员尽皆笑了起来, 许子俊笑得尤其大声, 萧北辰面子上挂不住了, 情知 这是莫伟毅的激将法,偏就不上他那个当,当下说道:


“这是骑马呢, 还是算计我呢, 我说你们几个也算是个男人, 这半天磨磨唧唧地说些个 什么东西!”


他也不等莫伟毅答言, 率先勒了缰绳, 骑着骏马就直朝着远处的一处高地奔去, 旷野四 下无人, 天高气爽, 骑马驰骋, 何等快意, 萧北辰心中有事, 眼前竟全都是林杭景低头看花 的模样, 透白的面颊, 明亮如水的眼瞳……身后莫伟毅和许子俊几个也已经打马跟上, 依稀 还能听到他们的调侃之声……


他更是烦躁。


跟在后面的莫伟毅只见萧北辰猛地勒紧缰绳, 掉转马头风一样就朝着马场外奔去, 许子 俊还在张着大嘴发怔,“三哥这是干什么去?”


莫伟毅扬着马鞭,笑得自在,“自然是接林妹妹去了。”


北新城内的女子中学乃是一名英国基督教会投办的, 最初称为圣颐女子学校, 老师大多 都是女教士, 学校里学风严谨, 北新城内但凡有点财力的人家大都会把家里的女孩子送到这 里读上几年书,镀一层金,便可顺利地走上从女学生到少奶奶这条路了。


下堂的铃才刚敲过。


萧北辰一路骑着马就进了女校的大门, 一路上有不少女学生对着他指指点点, 学校的教 工闻知消息, 纷纷走了出来, 但萧大帅府的三公子, 又有谁不认得, 全都不敢言声, 早有人 奔去找了校长。


萧北辰坐在马上, 也不管有多少人在看自己, 只是搜寻着自己要找的人, 但触目皆是蓝 衣黑裙的女学生, 这诺大学校, 找起一个人来着实困难, 他正想着, 忽看到四妹萧书仪背对 着自己站在远处,朝着一处小亭子里面的人招招手。


“杭景。”


林杭景早下了课, 正在亭子里看书, 等着四姐下课一起回去, 忽听到四姐的声音, 在亭 外叫着自己, 她抱着书本转过头来时莞尔一笑, 明眸皓齿, 那一身蓝衣黑裙, 更显得肌肤粉 雕玉琢,玉雪芳华。


林杭景走出亭子, 一句“四姐……”还未叫出来, 脸色忽然一白, 萧北辰纵着马已经到 了她的眼前,她急朝后退,慌乱之中只听得萧北辰一声轻笑,自己已经被他捞起上了马背, 怀中书本散落一地, 耳旁风声呼呼,萧北辰抱着她纵着马驰出了女校。


林杭景待得那阵头晕目眩过去, 发现自己竟是被萧北辰抱在怀里, 刹那间面红耳赤, 就 要挣开,萧北辰只管纵着马往马场奔, 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一笑,“你可别动, 掉下去可 就不好捞了。”


林杭景又惊又怒, 用两只手撑着他胸口, 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你让我下去。”他也不 理会,只是催马前行,忽觉得自己抱住林杭景的那一只手臂一阵阵疼痛传来,他略一蹙眉, 竟是林杭景一口咬到了他手腕上,他又不敢放手, 忍着疼说道:“你这小丫头片子, 怎么还 真咬?”


林杭景只是用力地咬他手腕,打定主意他不让她下马她就不松口, 谁知萧北辰竟在她头 顶上笑起来。


“你再咬, 一会儿我也咬你了。”


林杭景当下松了口, 回转头来看着他, 眼泪从眼眶里滚落, 鬓发微乱, 那一张巴掌大的 小脸上浮着一层恼怒的红晕, 萧北辰觉得纵是用梨花带雨也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半分好看,


远远地就见莫伟毅那群人骑着马就在前方了, 他却倏地勒马停住, 磊落分明的眉宇间带着抹 自嘲的笑意。


“我真是疯了,凭什么给他们看!”


他掉转马头, 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抿着唇哭的林杭景, 知道这次是把她气得狠了, 他却并 未在意,笑得越发轻狂自在起来。


“有什么可哭的,我这就送你回官邸。”


林杭景也不说话, 反倒干了眼泪, 任他一路驰骋着回了大帅府, 才进庭院大门, 一旁的 卫戍上前来牵了马绳, 萧北辰略微矮身, 将怀里的林杭景放下马去, 自己才刚下马, 就看到 林杭景顺着碎石小路一路去了,他满不在乎地笑笑, 也就跟了上去。


小西楼的大厅里早就呼啦啦地站了一大屋子的人,七姨听了四姑娘萧书仪回来报的信, 只气得哭笑不得, 万万没想到萧北辰居然敢这样大胆地在学校里劫了林杭景走, 偏偏又赶了 今日, 这祖宗才真真是要闯祸了, 正急急地吩咐着侍卫四处去寻, 却见林杭景竟然走进大厅 来,眼睛红着, 显是哭了, 一进门就对刘嬷嬷清清楚楚地说道:“嬷嬷,收拾收拾东西,咱 们回家去。”


刘嬷嬷早气得什么似的, 一听这话, 二话没说, 拉着金香就上楼收拾东西去, 七姨自知 理亏, 实在不知道怎么劝得好, 一眼瞥见萧北辰走进来, 走上前去伸出手指就在萧北辰的额 头上狠狠地一戳。


“你这没长进的东西, 吃了豹子胆了, 敢对林姑娘这么造次, 看你老子不捶死你, 林姑 娘这就要走了,你自己去赔礼,我是没这个脸了。”


“走?”萧北辰一眼朝站在大厅中央的林杭景看去, 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走什么走?! 不许走!”


“我又不是你家的人,凭什么不许走!”


林杭景转过头来, 璀璨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 映出她的恬静柔美中多了几分冷意, 一双 眼瞳里还漾着泪水, 盈盈如两潭碧水。


“七姨, 在你这住了多日, 你对杭景关怀备至, 杭景记在心里了, 来日若七姨有机会南 来,杭景定会好好招待七姨。”


七姨听她话中之意,自是去意已决,她忙堆着笑走上来劝林杭景,“林姑娘别说这样的 话, 老三他那个轻浮性子, 就连大帅想起来, 都气得牙痒痒, 恨不得一棒子打死了拉倒, 就 是一直没腾出手来, 这会儿唐突了林姑娘, 七姨给你赔罪……”她作势就要行礼, 林杭景忙 搀住七姨, 还不得言声,就听一旁的萧北辰只是淡淡然地道:


“没有我点头,你哪儿也去不得!”


林杭景便从七姨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身后的刘嬷嬷带着提了皮箱的金香走了下来, 林 杭景也不再说什么, 就朝着大厅的外面走去, 萧北辰一步上前, 不由分说揪住了林杭景的手 臂,才刚要说话,忽听到大厅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哨兵喊着“敬礼!”之声也格外响亮,几 名卫戍侍卫推开了厅门,走进来的竟是萧大帅并几名中年军官。


七姨暗叫不好, 心想老三这回可有苦头要吃了, 大帅治家严谨, 教子出了名的狠, 一直 都说女儿是宠着养的,儿子是打着养的,今日老三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只怕是难逃一劫。


萧大帅出身草莽, 凭着几杆长枪起家, 早年连马贼土匪都做过, 后被新奉知府招安, 因 长于权谋术数, 敢想敢为, 没几年便掌握了关外新奉四省的军政大权, 又硬是凭着一身本事 领兵打入关内, 逼得前瑞政府垮台, 拼得北方二十四省这片天下, 以奚水, 南淮山为界, 与 南面的中央政府成分庭抗礼之势。


萧大帅和林杭景的父亲林棠生乃是结拜兄弟, 此次林棠生被中央政府查处, 实因偷挪中 央公款暗输给萧大帅做购买一批军火的资费,不成想东窗事发, 身陷囹圄,这段时间以来, 萧大帅一直都在江北巡视军务,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林杭景,赶上一步,完全一副慈父口吻,


“是杭景侄女吧?”


林杭景知道是萧大帅到了, 慌忙下拜, 口称,“萧伯伯……”萧大帅已经笑着将她搀扶 起来,“果然是棠生的女儿, 真是轻灵毓秀, 你父亲当年可是咱们讲武堂第一美男子, 文韬 武略样样精通, 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红成这样, 谁招惹你哭了?”


一旁的四妹萧书仪心内不忿,插口说道:“还不是三哥,平白无故地骑着马跑到我们学 校去,劫了杭景就走,这会子气得杭景要回家去呢。”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小孩子闹脾气,闹一闹也就过去了,”七姨顿觉大事不妙,忙 笑着,抽出自己的手绢便来给大帅揩脸上的汗,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大帅这时才到,用 了饭没有?正好大伙都在, 我叫厨房准备一桌来, 新请的淮菜厨子, 手艺最是好的。”她这 样东拉西扯地说着, 本想把这个事儿给瞒过去, 谁料萧大帅也不跟她多言, 只是看了站在一 侧的萧北辰一眼,冷冷地说道:


“随我到书房来。”


萧北辰情知这一劫是逃不过了,眼瞅着那些师长叔叔伯伯都紧着给父亲陪笑脸都没用, 萧大帅已经上了楼, 他跟着上去前下死劲地瞪了一眼四妹萧书仪, 书仪倒给他不服气的一扬 头,一副“你自作自受”的神气。


林杭景也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萧北辰一眼扫向她的时候, 她掉转过头去, 接着就听到 七姨火上房似的急急忙忙对一旁的一个下人说道:


“快,让乳娘把五少爷,六少爷带过来。”


那下人应声而去,就听到楼上书房里传来萧大帅一声怒喝,“逆子,我养出你这么个畜 牲东西,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接着,就是一声声沉闷的声响, 七姨一听就知道是萧大 帅拿家法打萧北辰, 萧北辰也是个硬主儿, 回回挨打都不知道求声饶, 回回都被大帅打个半 死!


几名跟着大帅回来的师长级人物都是萧北辰的叔叔, 看着萧北辰长大的, 这会全都站在 楼上书房外敲着门劝着,七姨一扯四姑娘萧书仪, 使个眼色,“还不快去替你三哥求声饶, 你等他出来收拾你呢。”萧书仪也不敢再闹了,紧跟着上楼去叫着父亲开门, 乳娘带着不过 八岁的五少爷, 六少爷过来, 七姨扯着两个孩子就上了楼, 咬咬牙, 一人一巴掌扇到了孩子 脸上去, 两个孩子正分着吃糕呢, 冷不丁儿挨了这两巴掌, 登时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 平日 里外面乱到这份上, 萧大帅说什么也该开门了, 可惜今日外面闹得跟一锅粥似的, 里面的打 声还是没停,只听得大帅骂声不绝,反倒打得一下比一下狠。


七姨一跺脚,心疼得直皱眉头,只管用力地拍着那书房的门,“大帅, 你这是要打死老 三?你要是打死了他, 我死了可怎么有脸去见北辰的母亲, 夫人当年对我那样好, 你不如直 接打死了我,一了百了!”


她这样拍门喊着,忽听身旁传来一个温温润润的女声,“七姨,让我来。”七姨一回头, 看到林杭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她心下一宽, 心想今日也只有林杭景能敲开这扇门了, 忙退 到一旁,林杭景在那门上拍了拍,说:


“萧伯伯,让侄女进去说几句话,成吗?”


她那一声才刚落, 门内竟然安静下来, 紧接着, 那扇众人敲都敲不开的门就在林杭景的 面前打开了, 林杭景看到了开门的萧大帅, 她略微朝里面看看, 也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萧北辰, 上身戎装已经透出了血迹,兀自直挺挺地跪着, 一动也不动。


林杭景低下头, 一声不吭地跪在了萧大帅的面前。


她这一跪, 不要说萧大帅, 就连身后的一大家子都着了慌, 七姨抢上一步来扶, 跪在里 面的萧北辰回过头来, 看到谁也扶不起来, 只是跪着的林杭景, 心中蓦然一动, 只见她那一 张乌黑的眼瞳里清澈见底,一眼就能望到他心里去。


林杭景略微低头, 眼中垂泪, 说,“今日都是杭景的过错, 让伯伯大动肝火,也让七姨 跟着受累,一大家子不得安宁, 伯伯如果再打下去, 可让我怎么有颜面再在这地方待得片刻。”


萧大帅直被萧北辰气得一阵气喘,听着林杭景这番话,更是心酸, 道:“这事怎么是你 的错,是我教子无法,教出这么个无法无天的……”


林杭景抬起头来,晶莹的泪珠顺着那雪白的面颊上慢慢地滑下来,说,“伯伯,你让我 回家吧,我要回去……”


萧北辰听得她那一句,心下忽然一急, 张口便答道:“不准你走。”他话音刚落, 就听得 “啪”得一声, 萧大帅将家法砸了过来, 直摔到他背上去, 七姨发了急, 直恨的一个劲地拧 手里的帕子,“老三, 你好生消停会吧。”


萧大帅也不理萧北辰,只望着林杭景, 长叹一口气, 终于说道:“孩子,不是我不让你 回去,是你没有家可以回了啊。”


大帅这一句话才出, 满屋刹那静寂无声, 林杭景面色雪白, 睁着双眼睛望着萧大帅, 嘴 唇发着抖。


“伯伯……”


“中央政府这次狠整了你父亲, 我派去的人怎么疏通都没用, 眼下你父亲连同你母亲都 被中央政府囚了,还不知道要送到什么地方去关押,恐怕是凶多吉少。”


林杭景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怔怔地看着萧大帅,“那是……性命有忧?”


萧北辰望着林杭景, 她脸色雪白, 眼瞳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慌, 仿佛是父亲的一句话就可 以判了她的生死, 他心中动容, 只盼父亲说出好消息来, 哪怕此刻就是让她去了与家里人团 圆,他也愿意了。


萧大帅沉吟了片刻,手轻轻地放在了林杭景的肩上, 那份慈爱中又多了几分歉疚,“孩 子, 以后, 我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不, 是比亲生女儿还要亲的看待, 你就把这当成是你自 己的家……”


萧大帅的话犹在耳边, 话中之意早已清清楚楚, 显然是家人性命不保, 林杭景顿觉五内 如焚,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软便人事不知, 昏厥了过去。


那一场伤, 萧北辰足足养了半个月。


他也不用去讲武堂了, 只成日里在家休息, 萧大帅回来这一场棒打三公子的事儿早就给 传了出去, 估计已成了讲武堂炮兵科的“美谈”, 莫伟毅那帮子狐朋狗友说什么也不敢再找 他,全都远远地躲开去。


他每日在家也只不过是坐着看看书, 逗逗鸟, 闻听中央政府忌惮着江北萧大帅, 暂时也 只是将林棠生夫妇囚着, 未有什么动静, 想着这回林杭景不会太难过了, 他也就放了心, 大 帅府的管家萧安偏又来凑趣, 一日看他躺在花园的吊床上闭着眼休憩, 说是过来给他念几句 词解闷, 一念就是“藤床纸帐朝眠起, 说不尽无佳思。 沉香断续玉炉寒, 伴我情怀如水, 笛 声三弄, 梅心惊破, 多少春情意。” 他一睁眼, 就看萧安在那挤眉弄眼地笑, 心中明白, 翻 下吊床一脚就踹了过去,说,“狗奴才, 不想活了, 也敢来拿你三爷取笑,我的枪呢,看我 一枪毙了你!”


萧安老老实实地让他踹了, 倒笑起来,“小得哪敢取笑三少爷,只是这相思病透骨髓, 着实难治, 我给三少爷出个招儿,您只每天傍晚到二门花障那遛遛,这病就治得了。”


萧北辰再次躺在吊床上,仰望着半天, 半晌,道:“不去,父亲正准备送我去俄国陆军 学校呢,我哪有时间想这些劳什子。”


眼看着又是一月, 已过了六月, 大帅府里繁花似锦, 这天萧北辰闲极无聊, 只顺着碎石 小路踱着步子, 竟到了二门, 两边的花障开的繁华热闹, 红、黄、紫、白、粉、绿……泱泱


地映了满眼, 再往前走, 就是一盆盆的盆景, 大的芍药、凤仙、牡丹……姹紫嫣红中, 唯有 那一盆清新素雅的白色茉莉开的格外醒目, 他正看着, 不知不觉间发了呆, 忽听得门外传来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四妹萧书仪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杭景, 我们只找七姨捐去, 大姐, 二姐们有姐夫管着, 难作主, 可这善行布施的事儿, 七姨最爱做了。”


“还是别麻烦七姨了, 上次给学校教会的孤儿院捐款就找的七姨, 要我说, 我们就把平 日里不用的书本拿出去卖一卖,就是好大一笔钱呢。”


那温温润润的声音传来, 倒好像是划破水面的点点涟漪, 一圈圈地绕开来, 传到萧北辰 耳朵里, 心里竟也变得柔柔软软的, 凭空让人一阵神清气爽, 他转过头去, 看着林杭景与四 妹俩人携着手从二门处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只是停在林杭景身上, 四妹眼尖, 一眼看到站在 花障处的萧北辰,吐吐舌头, 笑道:


“呀,三哥这伤养好啦? ”


萧北辰看着四妹萧书仪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朝着她招招手, 说:“你过来。”四妹情知他 是要算前儿的帐了,晃晃林杭景的手, 说,“你等我会儿,要是他动手收拾我了,你就帮我 喊七姨去。”不待杭景回答, 自己奔到萧北辰的面前来, 依旧是笑嘻嘻地,“三哥, 你找我有 事?”


萧北辰斜了她一眼,“你倒会装,这次要不是你多句嘴,我能挨这顿鞭子?你自己选, 是文罚还是武罚?”


“要我说啊, 也别文罚武罚了, 要不是你挨这顿打, 杭景早就不在咱们家待了, 你谢我 还来不及呢,倒说要罚我,我冤不冤哪。”


四妹这一顿解释倒把萧北辰给逗笑了, 萧书仪一看他笑了,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既 然三哥笑了,就捐二百块钱出来吧,我们学校的修女说南面发了水,正怂恿着大家捐钱呢, 我跟杭景也准备凑一份子。”


萧北辰知道这种学校捐款的事儿, 也不过是每个人捐个几块, 最多十块二十块的, 今儿 四妹一张口就是二百块, 明摆着是拿着他当大头, 狮子大开口了, 他也不点破, 只是略抬了 眸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林杭景,说:“行,那就给你和林妹妹捐了这两百块,回头让郭绍伦 拿给你,也省得你们整日里缠着七姨。”


四妹笑得更加快意, 转头就朝着林杭景跑去, 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林杭景不知说了些什 么话,四妹的脸上立刻露了难色, 却拿眼睛瞥着萧北辰笑,大声地喊过去,“三哥,杭景说 这钱算是你给我代捐的,她自己有钱, 不劳烦你了。”


萧北辰笑笑,便走了过去,林杭景闻得他的脚步声, 闷声不吭就要朝着七姨的小楼走, 四姑娘得了萧北辰的好处, 自然是要给萧北辰说话的, 这会硬是拉住了林杭景, 好言好语地 说着,“杭景等会儿,我三哥挨了教训, 绝对再不敢造次了,都在一个府里,还能一辈子都 不见了。”


杭景被四姑娘硬拉着不能走, 迫不得已站住, 知道萧北辰就站在自己身后, 心里打定了 主意就是不理也就是了,谁料身旁的四姑娘嘻嘻一笑,说,“唉呀,我忘了,我给北望和北 意买的小玩意儿还在车上呢, 你等着, 我去取回来。”


林杭景心中一紧, 紧拉住了四姑娘的手, 几乎窘出泪来, 说,“四姐, 你别拿这话堵我, 要走, 就大家一起走,留我在这……算个什么? ”


四姑娘萧书仪看林杭景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也不敢再玩下去了, 只朝着萧北辰望了一眼, 促狭地挤挤眼睛,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比了个唇形,“就当我是聋子。”


萧北辰只看着低着头, 拉着萧书仪不放的林杭景, 两个月不见, 却发现她比之从前少了 些许稚气, 那微微低垂, 洁若茉莉的侧脸, 冰肌如雪, 玉骨香彻, 当真是半点不容轻贱, 他 只是默了半晌,道:


“前几日来了消息, 说你父亲母亲已经被送到襄京关押, 襄京的赵督统是我父亲的老相 识,想来你父亲母亲虽暂时没有自由, 但也不会遭什么罪了。”


这话恰是说到了林杭景心窝里去。


林杭景心思刹那一动, 立时转过头来望着萧北辰, 乌黑明亮的眼瞳里透着点点欣喜的清 光,道:“真的?”


她一时忘了情, 面颊的两边已经不自禁地出现了浅浅的笑涡, 萧北辰见她转过头来那一 笑, 只觉得一阵心旌神摇,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是点头, 只怕这会就是林杭景说 “你速速去死”, 他也能把头给点下来, 一旁的四姑娘扑嗤一笑,装模作样地遥望着天空, 道:“呀,好大一只呆雁飞过去了。”


一句话说得萧北辰回过神来,只听得从小楼里传来调侃的笑声,“你听听,这四姑娘又 开始胡说了,这雁呆还是不呆你也能看出来?你当你是公冶长。”萧北辰抬头看去,却是七 姨走出来散步, 萧书仪笑呵呵地跑上去, 亲热地挽着七姨的胳膊,说:“我哪里知道这雁是 呆还是不呆呢, 许是这雁看了咱们府里的茉莉花好看,突然看呆了也说不定。”她全不顾萧 北辰在旁一个劲地瞪着自己, 嘻嘻哈哈地只是笑。


七姨抿唇一笑, 已经知道了萧书仪的话中之意, 她也不跟着四姑娘闹, 免得一旁的林杭 景难堪,只是指了指萧北辰, 笑着说,“快进去,你父亲在书房里等着你呢,说是要送你去 俄国陆军学校了,有几句话要教训你。”


萧北辰知道这是父亲要准备送自己走了, 他不由自主地朝着林杭景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 杭景早退到了一旁, 只望着小池子里的金鱼, 全当没听见这边的话儿, 他回过头来, 却见七 姨冲着自己抿唇一笑,道:


“快去吧, 去晚了当心又是一顿鞭子,等会儿你出来了,七姨还有话跟你说。”


萧北辰一路走到父亲的书房, 萧大帅正与几名军中要人商讨军务, 书房内的桌案上摆着 一张大地图, 一旁的莫督统并几名军官眼望着地图, 萧北辰走进去的时候, 只听得莫督统还 在说着, “这虎阳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却是南北之间的第一大军事要塞,虎阳关不破, 就是中央政府牵制我们, 虎阳关若破, 则是我军处于攻位, 中央政府绝不敢轻举妄动, 这北 方二十四省也就固若金汤了。”


萧大帅坐在一旁, 手里把玩着一个玛瑙鼻烟壶,道:“中央政府也是够阴狠,虎阳关打 了这么久, 也他妈没给老子打下来。”


他略一抬眼就瞥见萧北辰走进来, 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道:“三公子这几日倒清闲,我 听说前院的鹦鹉在你的训示下都会请安了。”


萧北辰知道父亲是一见自己就要这么刺上几句的, 也不回嘴, 看一旁的几位叔叔都笑着 退到了一边去喝茶,他就规规矩矩地站在父亲一面, 聆听训示,萧大帅望望他, 道:“我已 经安排妥当,你明日就走, 也别想坐专机, 别指望着是我的儿子就能被人看重些, 我讲过了, 你跟这批选去俄国的讲武堂学员同样待遇, 别人吃多少苦, 你就得吃多少苦, 但凡谁给你点 好处, 我一顿鞭子就抽过去。”他顿了顿, 又说, “这四年你也别想着回家,毕业后得给我拿 个优秀军官,再回来。”


萧北辰笔直地站着, 眉宇间一派英气, 道:“是,我记住了。”


萧大帅也不多说,收回自己的目光,说,“你七姨把东西给你收拾好了,记住, 我送你 出国,不是让你观光去,你要是学不回真本事来,趁早别进我萧家的门, 出去吧。”


闻听父亲放行, 萧北辰可算是从心里松了口气, 也不多说, 转身就出了书房下楼, 七姨 正坐在楼下的凤头足周边鎏金花的纯西式沙发上看着一本杂志, 听到萧北辰下楼来,说:“老 三,明儿就走了,来跟七姨坐会儿。”


萧北辰笑道,“这都该吃晚饭了, 七姨不去看看北望北意, 怎么就好像专在这等着我呢。”


七姨那眼睛把萧北辰一溜, 道:“可看是有了意中人了,这会只怕是忙着跟人道别去, 连跟你七姨说会话儿的时间都没有,枉我还一片好心,想着给你吃颗定心丸。”


萧北辰闻听七姨话中有话, 走到沙发一侧坐下,只是装糊涂,道:“什么定心丸, 七姨 又配了好丸药了?”


七姨一笑, “老三, 你那点小花花肠子, 你七姨我心里可是明镜似的, 就连四姑娘都说, 你对人家林姑娘心怀不轨。”


这话一挑开,萧北辰杨扬眉,却只是笑,“什么叫心怀不轨?哪天我非得好好拾掇拾掇 四妹,无法无天到了这个地步。”


七姨放下杂志, 道: “我也不跟你多说, 只说一句, 你就放心走吧, 我替你守着你这林 妹妹, 等四年后你回来, 我再跟大帅说说,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的, 把林妹妹给你往屋里这 么一娶,不就四角俱全了。”


萧北辰只觉得好似雨过天晴般, 心中一下子敞亮了, 道,“那我先谢谢七姨了。”七姨抿 唇一笑,“行啦, 你就不用谢我了,我可得去看看北望和北意去,也亏得我那两个儿子年纪 小,不然这天仙一样的林妹妹,哪还轮得到你。”


萧北辰要带的东西本就不多, 也不用他动手收拾, 只有萧安带着几个下人忙乎来忙乎去 的, 他转眼看窗外月至中天, 夜已深了, 想着明天就要走了, 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总觉得 心里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 他也没说什么, 自己踱到后院去, 夜风习习, 遍地清辉, 难得这 样好的天气,他只站在后院的紫藤花架子下,一抬眼就看见了他想看的人。


林杭景正坐在二楼的窗前全神贯注临字帖, 依旧梳着两根长长的辫子, 垂落在身前, 略 低着头, 纤纤十指紧握着那根细细长长的毛笔, 小心翼翼地一下下划下去, 桌旁摆放着一盏 罩着红色玻璃灯罩的台灯, 莹莹的光芒笼着她那雪肤冰肌,倒好像是一层轻雾,缥缥缈缈, 如在天边般。


萧北辰望着她, 眼底里映着她温温静静的样子, 想着把这一刻烙印在脑海里, 再见时就 是四年后了, 他又想起七姨的话, 心里更是一阵熨贴, 连眼里的情意都多了几分, 却见她忽 然抬起头似是要朝着窗外看来。


他心中略微一紧, 慌忙把目光调过去, 只装做是看着那紫藤花架, 眼前的紫藤花正开的 热闹, 一层层的垂落, 犹如璀璨紫金, 他假装看花间, 很无意地把目光转回来, 这回正对上 她投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水一般的轻透聪灵, 干干净净, 流水般漾到他的心里去, 林杭景略 微怔了片刻, 只是站起身来, 也还是安安静静的样子, 伸出手拉过两边的窗页, 将窗户关上 了。


萧北辰眼看着那窗户在自己的眼前关上, 她的影子便映在窗上, 雾里花水中月般, 他似 是闻到一种清雅的香气, 倒仿佛是从她身上散出来的, 那香气若有似无, 直钻入他的魂魄里, 周围的紫藤花瓣簌簌地随风落下, 周围一片银色的月光, 他望着她映在窗上的影子, 竟是不 知不觉间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