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大雨模糊了沈鬼的视线，他向前倾倒过去，重重摔在地上，刺骨的雨水没过他的鼻腔……

沈鬼感觉到一丝寒意，猛地坐了起来，却感觉到头晕脑涨，险些摔到地上，尝试动了动，甚至走路都不利索，他看着地面上躺着一些身穿轻甲的尸体，有人的有鬼的，堆叠在一起，其中一个鬼身上还插着清欢的浮魂切…沈鬼连滚带爬上前去确认，顿时心就凉了。

清欢从不丢三落四，尤其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会忘了，清欢！清欢……

沈鬼开始四处翻找，掀起来其他尸体，没有，然后开始检查停尸间的床上，早上刚刚来时还只有新送来的六个人男人，现在已经慢慢当当，足足二十个床位全被占满，盖着白色布单。

没有，还是没有，没有……沈鬼疯狂地闲着，模糊的大脑已经不知道现在应不应该期盼清欢在这些床上，想到这里，沈鬼开始害怕起来，如果掀开清欢还活着那就皆大欢喜，如果不呢？沈鬼不敢去想象，没有清欢的日子，他不想再像以前一样独自行动。

“欢儿，你在吗？欢……”沈鬼的牙齿上下碰撞，清欢就躺在那个冰凉的停尸床上，他的手抖个不停，在摸了颈动脉之后，沈鬼眼神黯淡，突然的失去让他手足无措。

明明还是温热的，明明还是那么柔软……泪水随即滴落在清欢身上——他摸不到任何动静，他心爱的女人不再有气息了，他甚至不能把清欢的鬼魂唤回来，重新附在这具身体上。

“欢儿…欢儿，你醒醒啊，别睡了…你明明答应我要和我过一辈子的，清欢！你怎么这样啊，你怎么可以骗我……你他妈的忘了那天晚上怎么说的了吗，清欢！”沈鬼死死抱着清欢，眼泪如流水一般打湿了清欢的衣领。

他真的好爱清欢，自从清欢出现他就再也没有碰过环采阁以及其他任何女人的身子，他的心都被清欢偷走了，就连年前去环采阁清欢吃醋那次也仅仅只是和几个朋友喝了喝酒而已，他有清欢就足够了，而他却没能护其周全，还将其陷于险境，他就是个混蛋，天杀的混蛋。

“咳！咳咳咳……”清欢突然在沈鬼耳边咳嗽起来。

“欢儿，欢儿，我是沈鬼啊。”早已哭成泪人的沈鬼此刻更像是小媳妇，而清欢是大战之后气息太弱假死的丈夫，媳妇深爱丈夫，看到丈夫不再活动，以为丈夫过世，痛哭流涕，悲情万分，似乎下一刻哭罢，就要自刎随其而去。

“三爷，三爷，酒吞童子，他来了。”清欢声音微弱，但双手已经抱住沈鬼，她有那么一刻都要认为她再也见不到沈鬼了，却不成想酒吞童子只是把她打晕了过去。

也幸得清欢和沈鬼洞房花烛，要不然酒吞童子会以很残忍的手段杀死清欢——酒吞童子只杀女孩，而已经成为人妇的清欢，不在他的猎杀范围内。

小别胜新婚，沈鬼现在可不去管外面怎么了，他又不是神，他也有很多的私心，比如他现在只想好好和清欢抱一抱，亲一亲什么的，分开的这两个时辰，简直度秒如年。

话回京师，偏殿之上。

“陛下，这削藩，急不得，陛下三思啊！”户部主事昭阚明显有些着急，毕竟他在藩王那里捞到了不少油水，在一个，削藩确实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藩王有自己的军队，一旦藩王要反，那定是损伤惨重，军费也要占用相当一部分。

刑部新主事邹郕反驳道，“昭大人，削藩可不是陛下的一时之意，再说了，这六大藩王可向来不怎么听从陛下管制，反而有些听从仙人的意思。”果然是燕桉培养的手下人，时时刻刻想着主子，话锋直指沈巳。

说起来这邹郕，可不仅仅是燕桉威胁吏部主事胡忠的结果，更是他费尽心思挑选了多年才找到这么一个有能力，而且听话的人。

再加上他上下活动，这两年在邹郕身上加了不少功绩，要是没卓越功绩，就算胡忠想提也提不动，毕竟主事位是一品官职，吏部只能自己决定三品以下官员的任职，一品向来是皇帝决定。

在观庆帝被刺杀前，就商讨了这事，从而让众臣知道是观庆帝提拔的，而非他燕桉左右。

尤其现在胡忠已经被燕桉策反，其实胡忠一是家人被威胁，二是燕桉手里有胡忠贪污的证据，三是胡忠知道了枫商现在是燕桉的谋士，沈家败局已定，自要选择新的君主扶持。

前些日子沈巳让昭阚去查枫商，也查不出来什么，这个人就像没有过往一样，凭空带着威信现于江湖，又凭空有数以万计的信徒，不仅仅是燕桉、胡忠、邹郕这些小人物，就连鬼兵夫子，志南先生都觉得此人可怕至极。

“邹大人，您这话有些冒犯啊！”昭阚厉声喝道。

这时皇帝来打圆场，“各位不必讨论了，孤，心意已决，劝阻也没有用了，这六藩王向来藐视朝廷，不讨伐他们，何以正朝威，想必仙人也不会说什么的。”确实这削藩燕桉想了许久，他得干些大事，要不然大臣凭什么追随你？

沈巳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削藩不是什么好选择，但是也对沈家造不成什么威胁，至于藩王的反抗，他也没有办法，不然几千年了，要不是怕士兵伤亡，还有藩王什么事。

还有邹郕说的藩王听命沈巳，那是沈巳不给人家找麻烦好不好，藩王觉得这个人对自己不错，听就听了，也没什么大损失，偶尔给沈巳一些小让步也无所谓，这可比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好。

燕桉还不满足，贪婪地问道，“那仙人，要不先替孤说说他们？”他当然知道藩王对沈巳向来听从，说不定这次削藩，沈巳说说就行，也免了劳民伤财。

沈巳又不傻，替你去说，破坏我和藩王常年交好的关系？想的美，“陛下，若藩王执意不肯接受，那么我去也是徒劳，既然陛下刚刚登基，想要一展宏图，我去岂不抢了陛下的功劳？”说白了就是我不想去，你自己找的破事，碍着我嘛儿事儿。

燕桉一看不可强求，只好作罢，众人退去。

出了偏殿，昭阚紧跟两步，“仙人，平安县的事，小人快要压不住了，况且，这陛下不迟早要知道吗？为何不让他早些知道，说不定还能帮帮忙。”

“不可，燕桉他不一定会信，百鬼夜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恐怖的传说，如果燕桉知道了现在平安县被屠城，反而会阻挠沈鬼去捉鬼，他可能会认为是沈家故意的。”

昭阚想想也是，燕桉正愁没祸端来赖在沈家身上呐，“小人愚笨，请仙人恕罪。”

沈巳摆摆手，“无事，现在你是怎么封闭消息的？”

“额，回仙人，正以瘟疫为由封城，可这，瞒不了多久了，等封城的折子送到疫情处，肯定会叫人下去县里考察的。”

“告诉疫情处，不需理会，说是我的命令，无论出什么事都算在我头上，切记不要惊动燕桉，疫情处的人也不要进入疫城。”沈巳说着递给昭阚一个玉佩，篆刻沈巳官职“监国”。

昭阚谢恩，如得圣旨一般赶奔疫情处。

沈鬼这边刚刚结束痛哭环节，清欢正如夫君一般安慰泪人一样的沈三爷，“这么舍不得我啊，怎么以前没看出来我这么重要？眼都哭肿了，真是的，跟小孩子一样，你可是沈鬼啊，鬼家的当家老大。”说着紧抱沈鬼，“还这么哭，别人知道要笑话死你。”

“我我我……”清欢这话说的沈鬼哑口无言。哎，这又是地府十君反叛，又是百鬼横行，俩人还能如此淡定，也属奇事。

还是沈鬼要面子，硬生生把话题拉回正事，“正经的啊，地府出问题了，一帮吃里爬外的，居然敢造反，如今也不知道地府的怨鬼和鬼民都被带到哪儿了，本来外面就已经百鬼了，如今再弄成千鬼，该死的东西。”

“我也恢复差不多了，去外面看看。”清欢下地把差点打坏在地上的朱砂墨收好，幸亏她总是记得用完就拧上盖子，要是沈鬼，早就撒了满地了。

“欢儿，其实我早在咱们大婚那日就看到了酒吞童子，当时你还问我怎么了，我也没看清，就是一个红色的男人轮廓，一转身就没了，况且那会儿都是穿红衣服的，也没在意，现在想想，真是心惊，关键是鬼奴也毫无反应，也是稀奇事，难道这酒吞童子都能自改阴气不成？”沈鬼自叹学艺不精，也叹见识少，对百鬼夜行不怎么了解，他所知的也就古籍上记载的灭鬼方法，和师父鬼兵夫子教的百鬼夜行路程表。

“我都没看到，不过我刚才见到他真身的时候，属实吓了一跳，他明明才杀了一个……”清欢推门就开，下一刻就不寒而栗。

什么才杀了一个平安县啊，汇银县也已经死绝了，看看尸体，已经是三四个时辰以前死的了，也就是说清欢和沈鬼来的时候，汇银县就已经是百鬼设置的幻象了，路上遇到的，接待他们的，全都是清一色的假货，极具缩短的屠城时间由几个月变成了一个晚上。

鬼奴没了大鬼的威慑，出来汇报，“三爷，已经通知仙人汇银县陷落了。”

沈鬼示意他退下，上前对清欢说，“一会儿施法超度一下吧，带着平安县的人。”

清欢愣了许久，有些感伤，“一万多人，说没就没了，为了所谓的天意，真恶心，天意不是什么都决定好了不需要再改动的吗？”然后扭头问沈鬼，“他们不会真的杀向京师吧。”

“就看我们能不能先他们一步了，要想先一步，咱们就得再舍弃一座城，在他们之前到达另一座，设法拦截。”

百鬼夜行的路线是固定的，至于为什么起点在平安县，因为那也是曾经埋葬他们的地方，所谓的平安县只是个坟地，而那些世代居住在那里的人，也根本是守墓人，一旦他们出了问题，就是百鬼夜行的开始。

被超度的人有穷凶极恶的通缉犯，也有慈悲为怀的圣母，他们其中好好坏坏，有的混吃等死，四肢健全，不劳而获却依然被当作可怜，有的杀人放火却被民众当作好人，在道德和法律下被定义着。

为什么要超度，也是为了削弱百鬼夜行的实力，因为超度可以拉回一些没有怨念的鬼魂，仅此而已。像那些怨念深重的也只能最后收归地府，另作审判。

说一说雨，沈鬼当然知道那是甄别梦幻与现实的区别，但也仅仅限于百鬼的梦境，那么年前设计他的怨鬼和百鬼什么关系？他杀了数不清的鬼魂，还就没有被强行入梦或者入幻后甄别因素是一样的，这应该不是巧合，由此百鬼又和设计沈鬼的燕桉什么关系？

超度过后，二人回到桃妖府邸，准备了一些东西，便越过周家庄直接来到龙城县，百鬼下一个目标就是周家庄，无可奈何，只能放弃，继而在龙城县伏击百鬼，他们还有两个夜晚准备迎接百鬼的屠戮。

这下没有时间限制了，酒吞童子出现，你便已经时时刻刻处于死亡葬身之地，也没什么可禁忌的了。

幸好，龙城县没有任何要下雨的迹象，沈鬼拿了几张现符贴在路人头顶，不仅没烧起来，还被路人骂了有病，沈鬼那是心里一阵破口大骂，祖宗十八代都得请出来溜溜弯儿，我好心好意来救你们。

唉，可惜不能说啊，说了一个个肯定要四处逃窜，管你什么已经被命里选中，跑不掉了，我才不信邪，非要跑跑试试，会给沈鬼带来相当大的麻烦——本来鬼只在这么一个城里出现一晚，要是一跑，鬼跟着跑到七里八乡，沈鬼上哪儿捉去。

“三爷，你紧张啊，手心都出汗了。”清欢头发有些杂乱，但不挡美人气息，一路上依旧不少人回头观望，甚至有的怕老婆的被内人训斥。

“这不是你暖嘛？”沈鬼不知羞耻，把嘴凑到清欢耳边，顺带……

清欢倒是不寒而栗，“咦~你怎么这么恶心，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啊？”怒目而视。

廉耻，他沈鬼有节操吗？笑话，脸皮不丢着玩还有别的用吗，看着清欢瞪眼，反而想上去再恶心恶心她。主要还是闲的，因为准备起来相当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