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清欢自然不能放任沈鬼当街和她卿卿我我，又是威胁要拔刀反抗，又是许诺等到二人独处之时可以亲昵，引的沈鬼愈加放肆。

“这位大老爷，给个饭钱吧，老爷，小人都好几天没吃上饭了。”是要饭的，这可跟小猫沈初当时的处境不一样，人沈初要饭那是没地方肯让她做工，那是就连青楼也嫌她年龄小不肯收，再说了一个小丫头也不知道能去那个地方呀。

而这人就不一样了，四肢健全，盘腿卧坐，身体各项指标正是鼎盛，可以工作的时候，却在这儿要饭，哪怕你少根指头都行啊。

沈鬼才不会搭理他，明明有手有脚的，还非要跟无路可走的残疾人抢饭碗，看似可怜实则可恨。

清欢自然是和沈鬼同一步伐，未予理睬，却不料这人恼羞成怒暗骂一声大爷的，耳尖的二人同一步伐，扭头回去。

“你什么意思？给你脸了？”沈鬼向来对这种行为极其痛恨——你心态不好别干求别人的事儿啊，不给你的人多了，还得个个来一句大爷的？要不是沈鬼心里正在酝酿坏水，换成别人早就一脚上去了，管你三七二一，先是一脚解恨。

“什么什么意思，我咋你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按照正常流程，他怎么着也得大喊来人呐，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讲，他这种要饭的属于弱势群体，是要被照顾的，哪怕全身一个零件也不少。

“你以为骂我们，我们听不见啊？”清欢死死盯着那要饭的，鄙夷的目光似乎要刺穿他那厚比城墙的面皮。

要饭的被清欢盯得发毛，不自觉地眼神躲闪，又和沈鬼他们对骂两句后，发现败下阵来，只好使出他的绝招，这招百用百灵。

“来人呐！这欺负人了！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一个叫花子，亏他们还穿的人模狗样的！”他有手有脚，乞讨过日，他自豪，他骄傲。

不知情况的民众当然要来围观，这是燕国民族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看热闹，毕竟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纷纷攘攘，七嘴八舌，不顾事由，“有钱就他娘可以欺负人啊！”

“就是，不要脸，欺负一要饭的！”

“给他几个子儿咋了，你看着就有多钱，跟放个屁一样！”

“这一看就是有钱家的少爷！不知道我们这些小百姓的辛苦。”

“他爹那钱啊，指不定怎么来的。”

“就是，我们随便贪一贪都比你爹有钱！”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用在这里，别有韵味。

沈鬼自然是反驳的行家，常年在市井呆着，没有市井人的外表，也得有市井人的一张好嘴啊，“嘿，别他妈着急骂我呀，大伙儿自个儿瞅瞅！这哪里是个要饭的样儿？这身板找个地方干活不好啊？我没给他钱，背地里骂我就算了，这服装，这形象，跟要饭的着装规范，差的多啊，怎么着不得少个两条腿，两条胳膊啊！”先模糊旁观者的指责对象，从而进行下一步的操作。

趁着大伙议论，没人再起哄，正准备各自离开，沈鬼把刀拔了出来，“大伙儿别害怕啊，我今天把话撂倒这儿！我这刀快的很，今儿要是这要饭的敢让我砍他两条腿，挖他一双眼，我立马给他一千两银子，欢儿，把银票拿出来，给大伙儿瞧瞧。”抛出新的议论方向，让旁观者的跟着你的节奏和计划走。

一千两银子，换成老百姓用的钱，五钱可以住一天客栈的上房，一千两银子，可以住两千天上房，也就是十万钱，这对龙城县的普通百姓都是一个相当诱惑的数目，何况一个要饭的，多少天还见不着一钱。

清欢拿出的银票自然是一个小幻术，毕竟谁出门带这么多钱，不过要是真的砍了，也会派鬼奴去钱庄取，毕竟这个是大家共同证明的。

要饭的浑身抖个不停，陷入了他这一生中最纠结的选择……一千两，够他下半辈子活了，并且活的很潇洒。就连周围人也开始起哄，根本不顾及后果，“奶奶的，一千两，要是我，我就砍呗。”

“挖眼就挖眼了，有什么的。”

“砍啊，人家都出手这么大方了。”

“快砍吧！”

登时，舆论转到了要饭的身上，沈鬼的计划进入高潮。

沈鬼看要饭的犹豫，贴心地说道，“要不剁个手指头体验体验？这个也算，大家可都能帮你证明。”

要饭的冷汗直冒，剁？剁就剁，钱，大把大把的钱，“试试，我试试……”他的左手已经哆嗦地举不起来，只能用右手握着手腕举起来，“剁吧……”

话音未落，一声惨叫，地上赫然多了一根横截面相当平整的小指，要饭的攥紧左手，鲜血从指缝之间漏了出来，疼得整个人都直不起身，周围人唏嘘不已，开始有看不了的离开。

“我，我不剁了，啊…”他上哪儿想得到这么疼，要最后真剁腿挖眼，他立马就得疼死过去，不说没命花，就是拿也没命拿了。

“不剁了？那我可走了。”沈鬼刚刚起身，就听见身后要饭的低着头大嚷道，“给钱！你他妈说了这也算是！”

沈鬼这时扭头，冲他玩味地笑着，“大伙儿可都听着呐，剁腿挖眼，一千两奉上，我可没说剁手也给钱啊，我说的是这个也算，我说的是这个二字，可不是剁手。”文字游戏，沈鬼的拿手绝活。

周围人已经有些开始离开了，沈鬼依旧不依不饶，“你告到官府，要是他们接这个案子，即便大家有人替你说剁手也可以给钱，那我也依然可以翻盘，说你自导自演，许诺替你说话的人事成之后给多少多少的钱，因为没有书面凭证，你以何为据？你是不是想着，如果我真的砍了你的腿，还不给钱，官府就会插手？嗯？”周围人都走空了，没人愿意惹上涉及到官府的麻烦，计划结束，正中沈鬼下怀。

沈鬼的话也正中那要饭的心想，他才意识到他根本惹不起面前的这个人，他自以为在社会上混了这些年，已经心智成熟了，是个大人了，现在才发现，自己玩的根本就是小儿科。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还不行吗，我这就滚，滚的远远的，您高抬贵手，留个命？”他的目光只剩惊诧后的呆滞，表情上还是求生欲望。

沈鬼在那人身上蹭干刀头上的血，又拿出消毒水在刀上喷了喷，最后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又擦了又擦，擦罢扔到了那要饭的身上，“建议你去找郎中包扎一下，别感染什么死了。”说罢和清欢扬长而去，留下那个要饭的独自“回味”。

“三爷，真狠，他要能是再见到你，绝对都得绕着走。”清欢不仅没有责怪沈鬼的报复心，反而十分地舒畅，对清欢而言，这也算是一个她喜欢沈鬼原因——有仇必报，而且报以数十倍甚至上百倍，让对方再也不敢来犯。

但要是按照现在的说法，这就算是以暴制暴了，不过在那个各种法治措施都不完善的年代，某些手段的以暴制暴，反而达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太平和社会进步。

“这么狠也没见你怕我啊。”沈鬼一反适才的凶相，满目柔情挑逗，身子靠近，又要和清欢当街卿卿我我，却被清欢一手捂住了脸上的作案工具，要是可以拆卸，清欢绝对会没收再锁起来——这不正经的沈鬼太不老实了。

“正经点，还有正事要做。”这件正事确实重要，因为这次拦截百鬼就全靠它了。

按照《古典大型截鬼术》所载，白话译文：凡是要在城内，村内等人口聚集地拦截或捉拿大量鬼魂，则要取该地至阴之物，置于阵图之中，以慑鬼魂。

经过鬼奴的走访调查，最终目的地锁定在了龙城县的唇幽阁，没错，是个青楼，沈鬼以前爱去、且沈鬼去了清欢就要吃醋的那种地方，现在又要明目张胆地在清欢的陪同下进去了，刺激。

不过沈鬼显然并不着急，悠哉悠哉，在集市上拉着清欢闲逛，炫耀自己媳妇比你们的都好看，而后各种小吃置于肚腹——棋子烧饼，臭豆腐，梅菜饼，河虾球……本来专心正事的清欢也吃的不亦乐乎，直打饱嗝。毕竟一会儿就要上战场了，还是吃饱喝足为妙。

其实也是沈鬼自信，他现在知道百鬼来袭的时间，又有制敌之物的所在地，基本是胜利的赶脚。

“客官~您慢走，常来玩啊~”一个狐媚一样的女人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挥手送别着客人，那客人前脚刚走，这女人后脚就妖娆妩媚地喊了一声，“三爷，您怎么来啦？咱们可好久不见了。”媚眼如春。

清欢听的不寒而栗，扭头望向一脸正经的沈鬼，“你们怎么认识？”好啊，借着处理正事，来和老相好约会。

不待沈鬼解释，狐媚女人就抢答道，“夫人您别误会，奴家和三爷没什么身体上的，只是三爷救过奴家的性命。”

“解释解释吧，官人？”清欢用了平常沈鬼软磨硬泡才叫一声的称呼，不仅仅是宣示自己正宫的位置，更是让沈鬼意识到她清欢大侠吃醋了，解释不清，可没好果子吃，怎么着都得三四天不让一起睡。

沈鬼感觉到了清欢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已经在发力了，不敢怠慢，“这位是狐筱，很多年前她还是狐狸原型时救过她一次，然后她帮忙在江湖探听过一些消息，仅此而已了，宝贝儿。”说着把手抚上清欢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清欢，以证自己的清白。

“三爷、夫人，里面请。”这家青楼就是狐筱的产业，她才不至于落魄到卖身，毕竟单凭她的媚气，就不知有多少贵人竞折腰了。

“三爷，接下的事情，奴家可就帮不上忙了，反正您要找的，都在这座楼里了。”

沈鬼要找什么？暂时不得而知，不过知道的是龙城县的县令，财阀，黑道头目，如狐筱所说，全都聚集在这里了。

沈鬼深呼吸一口气，隔着面前那扇考究的雕花木门，就是龙城县最有话语权的三位，而他沈鬼一会儿就要闯进去，威胁三位的人身安全，毕竟也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多少有点小紧张和小激动，绑票处女秀。

但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种装恶人的小场面不在话下，于是沈鬼潇洒地推开木门，一旁的清欢贵妇一般优雅，跟着沈鬼，气势汹汹，鬼奴从阴影里现出实体，控制了三位的陪酒、手下以及护卫，同时鬼奴标配的鬼切已经悄然架上三位的脖子，整个过程丝毫不拖沓。

沈鬼得瑟地拉过凳子坐在三位面前，清欢双手叠在沈鬼的肩膀上，优雅温柔，和周围肃杀的气氛形成强烈的反差，从而让莫名的恐惧爬上三位的心头。

黑道头目到底对这种事情熟悉，觉得沈鬼要么是仇家，要么是抢劫财款，于是颇显镇静地问道，“这位兄弟，您要钱，我们立马给，要是寻仇，我们再细细商讨。”头目纳闷啊，他招惹谁了？他可向来觉得自己与人为善，乐于助人，况且面前这位狠人的手下，实在是有些诡异。

“我们呐，不为难你们，只要你们把自己做的亏心事都说一遍，说到哭，我就放了你们，而你们说的话，我也不会告诉外人，如何？”

哭，沈鬼要找的就是这三位哭出来的泪，这就是至阴之物，为何如此？古有阴阳概念，万物都是阴阳组成，一定程度上达到平衡，人也不例外，此三人平日里乃是龙城县最有底气的人，至阳才能孕育至阴，反转他们平日里的硬气，那么柔弱之时就是对自己所作事情反悔而哭出来的泪水。此乃至阴之物。

“你他妈有病啊！拿我们寻开心！”县令不服了，破口大骂，是什么难听骂什么，那个难听劲儿就甭提了。

沈鬼倒是不以为然，自顾自地拔出来长刀，轻轻贴到那县令的胸口，未等用力，县令就感觉到刺痛袭袭，收回长刀，就见刀头沾血，这下县令可老实了，顺带着威慑了财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