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夜色很快降临，只有西天还有些淤血般的残云，如炉中将熄的红炭。

金牡丹园并没有牡丹，只有个小花园而已。

金牡丹园并没有多大，但往往是全城最鼎沸了人声的地方，牡丹只引蝴蝶，金牡丹园也是如此。

门有四扇，并不是东西南北，而是都开在了南墙，迎着四条大路，仿佛把路咬掉了一半，在满墙的倾藤下洞开。

王一二一直在笑，最后一次嘱咐李白道：“阿楚姑娘即使和你是老相识了，你也不能摘了面具，要等她叫你摘，你才能摘！”

“何必这么麻烦，我可······”

“少些言语吧，快去，等你度了这良宵再说吧！”

李白也总算不再感慨些什么了。

别了王一二，整整衣衫，五味杂陈。

长啸剑而望东天，短吟风而向花前。

金牡丹园的静不算真的静，笨头笨脑的松鸦，舞爪张牙的枯枝，走其中的李白恍惚觉得自己是入肠的酒，在凶猛的酵化前，总该平静的相安无事。

布鞋踏在败叶上，磨碎这许多薄尸。在李白心中，只荡着一只夜下的小舟，面具下，终于不用再维持自己的洒脱。

进了南侧门。

最后一抹黄昏终于匿迹，满天夜色，柔似水波。前方路上零星的旧砖，旧砖旁可怜的古树，树旁想叹却叹不出的李白，都是无限夜色中的渺小配角。

横亘在这条路上的夜色，把人间完整的碰碎。

这时，一排小红灯笼游出屋来，在廊道里列开，朦胧的红光中，贴着些轻曼的身影，是那一队提着灯笼的年轻女子，和她一样戴着面具。这个她，被一众女子簇拥，面上只露着双温润的眼睛。

这莫非就是···阿楚？

李白没有贸然向前，也耐住了呼喊的冲动。对，要等她先发话，绝不能唐突发问，否则就坏了规矩，会被轰出去的。

“你可是阿楚？”可他头脑一热，抛下了那许多顾虑。

提灯笼的女子们闻声，都嗤嗤的笑起来，红光也随着身子左摇右颤。

那大概是阿楚的女子并未动容，只是摆了摆手，让丫环们静下来。

一群女子，一排灯笼，秋风如刀，飞檐如鞘。

那女子又抽出纤细的手，招呼李白走近。

李白却没有动。

从姿态、投足、身形都看不出阿楚的影子，可阿楚姑娘不是别的姑娘，只消她一开口，李白的内心就能完全的水落石出。

可她又怎么也不开口。

“你不认得我吗？”

丫环们又笑起来，这倒使那女子颇有怒气了，衣袖一甩，散了她们。

李白却有点安心，她面具下的脸似乎也要吐出一个“呸”字，蹙着眉悄声的骂了。

她始终没回答李白的问话，只身走回屋去，长裙下只拖一对精细的脚踝。

李白在秋风里呆立着。

那女子又一回首，双眼将要飞出蝴蝶般扑闪着，不开口也像在呼唤。

越发有点阿楚的意味了，她想说的永不在她所说的话里。

李白也循着她的倩影步入了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