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红烛不是夕阳，夕阳亦非星光。

李白发觉时，已进了亮满烛光的屋内。

火舌咬着黑暗，仿佛咬住了某根神经，李白默默的站着，全身充满了温和的疼，魂魄又附身般涌上喉口，于是他说道：“你到底是不是阿楚？”

那女子却放松了手腕，扶在案前，低头瞧着烛火。

“你又是不是男人？”

“嗯？”她总算开了口，李白只暗自寻思，这声音是否和当年一样轻弱。

“天下的男人无非两种，一种是渴求着女人的，另一种又是渴求着女人却口里不说的。”

李白不由心的笑了。

“你估计我是哪种呢？”

“我马上就会知道。”她又支起身，反手在背后。“女人对于男人不就是一件物品，你为何执意于我的名字呢？”

“那你说的这种男人可真是混蛋！”

莫非她听不出自己的声音？也对，风寒作怪，音如沙石，她又怎么听得出呢？

“混蛋骂混蛋罢了！外乡人，我且问你，你只心心念念着你口中的阿楚吗？”

“你不就是阿楚？”

“我就是阿楚。”

李白要狂喜了，猛地甩下面具，王一二的话全然抛之脑后。

“我再问你，你的阿楚值多少银两？”

“一文不值，如同月亮也不知自己的光辉值多少钱财。”

“真好的开脱！何必装得脱俗，自在些，把你的银两，或者说你的诚心都摆出来吧！”谁知她为何忽然来了怒气？

李白再也笑不出。

“你·····”

“快些！不然轰你出去！”

李白只得默然长叹。

他到腰间一抓，囊内碎银寥寥，不免窘迫起来，他随即把玉佩、长剑—一脱下，摆在案上，在火光中熔成一片暗红。

谁能告诉他，脑子如何才能知道自己是脑子，而不是此刻只顾着摘剑的右手。

两件事发生在同一刹那。

一只手便抓得住的银两落在桌上，阿楚的面具也坠在脚旁。

她转过身来了。

四目相对，相视无言，连眼皮的抽动，都显得相当突兀。

阿楚的眼轻瞥案上的银、剑、玉，眼帘一紧，红唇微张。层层叠叠的绸衣下，肌肤若隐若现。

阿楚姑娘不是别的姑娘，怕是成灰，那灰的气息也是不同。

即使看不见面目，只消一句话李白也认得出来。这句话听他生疑时，即使真的阿楚完全暴露面前，那一口也不敢咬定。

即使是面前这女子轻解衣衫。

当她彻底地一丝不挂，连烛光都吹熄了时，李白只是问到：“你是哪个阿楚姑娘？我认识的那个，天下只有一个。”

显然，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打败他的威力，她的羞赶在了怒的前面，只得捡起衣衫挡在身前。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和我·····”

“我李白的眼睛轻薄了你，那点碎银和玉佩就算是赔礼了，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李白又背起长剑，回首又道：“我宁愿她投河，也不会来做妓！”

“你给我站住！”那女子呼声带泪。

“还要如何？”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当铺里的破衣裳吗?痴情的人千千万，哪个不是虚有其表！你这····这个活该剜了腑脏的·····”她呼喊的疲累了，在角落缩成不显眼的一点，泪水鼓点一样碎得噼啪作响。

李白心头一软，停了步子。

窗外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李兄怕是盘缠不够，遭阿楚姑娘厌弃了吧？又说了些不饶人的话惹她伤心，真是罪过！”

纸窗掀开，掉进来三尺月光。

“王一二？”李白和那女子异口同声。

那王一二手里捏着李白的钱袋，那是白日时李白的赠礼。

“阿楚姑娘，也怪我，竟以为你和他已是旧相识了，总带些榆木

朋友来搅你的兴。今日我可备了满满的银钱，在续三日前的良宵吧！”

李白的心不再软，步子又紧了。

“滚！”她只有闷闷一声，犹如春雷。

“阿楚姑娘，我可最懂得怜香了！”

“我叫你滚！”

这时李白已到了屋口道：“投河是仅次于做妓的，也请务必拿这话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