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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流言

作者:蓁蓁年华之思 返回目录

子圭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黑井传开了,第一个知道的自然就是何家。


何家宅子离文家不远,一家在黑井的北边,另一家就在南边,大约相隔有一里多地。


何松老爷年轻时,在讲武堂上过一年学。尚未学成,就混到江湖中去,早年在蒙自一带游走,近年又常在滇西一带活动。见过许多新式的东西后,便对于西洋式的建筑生出特殊爱好。


因此缘故,重修何宅时便采用了较多的西洋建筑工法,高高耸立的门头做上了流线形装饰,象形的立柱直接浮雕在墙壁上,洋人爱用的丘比特之类人形浮雕,何老爷又觉得弄在门口恐有伤风化,便换成了两个门神。若不看那两幅大大的楹联、门神和门上的铜钮,还真会误以为是洋人的家宅,这不中不西的,倒也成了何家的特色。


进到门内,敞亮的大厅中两排圈椅,正对大厅的是一副伏虎罗汉图,罗汉瞪大的双眼炯炯有神,很是气派。靠墙放了七、八盆的罗汉松,看得出是费了些心思去打理的,旁逸斜出之中透着古朴气韵。


几个月前,何老爷从省城回来,就不怎么出门了,常常在家中宴请会客。昨日,得着消息文子圭回来,今日邀了镇上几位老爷过来商谈,想要约人凑个局吃酒的事情,其实,他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要邀约子圭。


“何爷,您在省城的时候多,江湖上路子也广,不知近来有没有什么门路可走,也透露些给我们,好歹也跟着您老人家嫌点酒钱不是?嘿嘿……”说话的是杨老爷,长着山羊胡子的老财主,年轻时便是灶户出身。这杨家原也是大户,几经分家原有的家业被分得七零八落,待传到了杨老爷上,所剩份额也不多了。杨老爷心思活络,年轻时多少也挣下点家底,但是,这他的家底来说,在几大灶户眼中委实不够看。


这杨老爷审时度势,自己还是得寻个靠山,所以,平日里就跟着何老爷做个帮闲,也算是捞了不少的好处。


何老爷刚刚吃过早饭,正用一根篾扦子剔着牙,鼓捣了半天“忒”的一声啐了出去,再喝上一大口茶。


何松正眼都不看杨老爷一眼,从鼻子里哼出几个字来:“这XX的年头,还门路!要我看啊!现成的嘴边这口饭,别他X的让人全端了去,就得烧高香了!”


下首坐的一堆人一听,立马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李家掌柜的讪笑着问道:“何老爷,这话从何说起啊?几百年来,咱们生意做得好好的,这饭碗,谁还能端了去?”


“是啊!”


“嗯!有道理,再怎么着,盐税总要收,咱们的买卖也不能不让做吧!”


人堆中议论纷纷,但是大家都知道,何老爷的话从来不乱说,既然提起了,自然也不会是空穴来风的事。


“这官有官道,商有商道,有钱大家赚当然最好,就怕他有的人,不想嫌这个钱。”何老爷这么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大家听到后心中更加忐忑了。


自古来,黑井的盐税就是国家、地方都盯得死死的一块大肥肉,不管时局怎么样变化,盐运使都少不得要派下来。


盐运使可是一个美差,争破了头的肥缺。一但上任了,每每来黑井监督、视察,总不会空手而归。


商人们自然也懂得这些道理,不怕你换了谁来,只要是个人,你来我往间,酒也照样喝,小曲儿也照样听。他们总能够在充分的情感交流之间,官家的差事也办妥当了,商人的生意也照做下去,私下里,该贩的私盐也贩了出去。


俗话说的好“针过得去,线过得来!”,大家总能把握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度,把生意做下去。


现在,听何老爷说这话的意思,怕不是又有什么变化?生意人们纷纷紧张了起来。


“何爷,您在省城莫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杨老爷斜着脑袋,试探地问了一问。


“哼哼……”何老爷鼻子一哼,冷笑了几声,又接着说:“有些年轻人,读了几年洋书,打了几场胜仗,就开始鼓动着改什么制!说是好听,要让老百姓都吃得起盐!哼哼……笑话!说白了,就是惦记上了咱们这熬得出金元宝、银元宝的盐井了。”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一下子就炸开了,是啊!这可是大事。


当时,黑井采用的是传统柴火熬制方式制盐,几百年来的砍伐,已经将周边几十里内原本茂密的山林砍伐殆尽。山林破坏之后,一方面自然灾害愈发频繁,另一方面制盐所需柴火只能从更远的地方采伐,制盐成本越来越高。


自古传下来,盐井就是属于私人灶户所有,只是,后来盐政定下规矩,井中产出的盐卤水由官方控制着开采数量,灶户们再根据自己拥有的股份分配盐卤水,自行开灶煮盐。一代代人的传下去,分家的、变卖的,种种变迁下除了几家大灶户之外,盐井的股份越分越少,生产规模愈发分散,制盐成本更是年年升高,云南盐价日渐昂贵,吃不起盐也就成了常态。


再加上,这连年的征战,控制着地方经济的军阀们军饷已是捉襟见肘,吃不起盐的老百姓也叫苦不迭。此时,有些聪明的年轻官员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提出了关于盐政变革的最初构想。


一方面,想把盐业这个摇钱树抓在军阀手中,补贴军饷亏空;另一方面,也希望通过集中生产降低成本,让盐价也能够降低一些,让老百姓少些埋怨。


这一举多得的想法一旦提了出来,自然少不了支持的声音。


这终究是一场只有一个赢家的博弈,最受影响的自然就是黑井盐商们的利益。


虽然,盐商们多少年来相互之间积累下不少的矛盾冲突,但是,当大家共同面对这个问题时,却总能够达成共识。


他们都认为:“这千百年的传统,不能变!!!”


像何松、子圭、子锡这样想得更远一些的商人们,也慢慢发现,不管他们赚了多少钱,不管他们与那些官员们平日里吃吃喝喝显得多么的交情匪浅,也只是浮于表面的应酬罢了。


看似也能够先知先觉的得到些消息,看似也能在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上得着些便利,却也仅限如此而已。


可是,当他们遇到像是盐井能否保全,这样关乎家族存亡的问题时,平日里的那些交情也就如浮云一般,风一吹,也就散了......


怎么办呢?看来,还是得往仕途上去寻条出路!


文家子圭,自小一心只读圣贤书,父亲给他安排好的就是“学优登仕,摄职从政”这条路。因此,子圭当家后,祖上传下来的盐生意也是交给掌柜、常事们打理着,并不十分上心。


此次,恰逢省上有了几个文官的缺,子圭独独看中了其中省参议员的位置。如何老爷所说,省参议员这点微薄薪资实在算不得什么,乱世中,甚至常常还有自掏腰包贴补公务的时候,子圭看到的却不是钱财上的得失。


文家自避祸至黑井,生意说不上是富可敌国,却也是省内说得上名号的家族,族中进士、举人也都出过,只在仕途上,还缺个像样的人物。


而今,子圭若谋得这个职位,家族荣誉、生意上的助力,就都有了。


子圭毕竟已经做过几任小官,多少积累了些人望,他有了这个打算,文家族中一干人等,自然是全力支持。


何老爷的想法,则是让子锡去谋个武官的职位。


其实,何老爷也想明白了,不管是子圭当了省参议员,还是子锡出去做个武官,或是两个人都走到仕途上去,都是好事。


他总是记着,当年未发迹时常常被人讥讽,说他是没学问的**子。这样的经历,也就难免让现在的他怀着些要教训教训书呆子的执念,这书呆子里面,自然就有子圭。


可气的是,原来过继孙儿舜丰给子圭,只是何夫人一厢情愿的想法,他本来也是看不上。但这亲家文老太太却未留一点颜面,严词拒绝了!


在何松看来,这就是扫了自家的颜面。


哼!这文子圭还看不上?!


难解的心结,结下了!


何老爷何曾有办不成的事儿?只看愿不愿意花功夫罢了!


就这样,支持子圭与否,就不再是单纯的利益问题,而是何家的面子问题。


就像何老爷对师爷们讲的那样:“他文子圭谋省参议员这个位置的事,倒不是老子帮不帮得了的问题,而是看老子想不想、愿不愿!天下间‘猫搬蒸笼狗来抬’的事儿,少吗?哼哼……”


谁知,同样的话从何夫人嘴里转述过去,就从一句气话,变成了对文家的要挟。


何松并不知道,这些从自己气话中衍生出来的流言蜚语.......


此番,省城回来,在官员口中听到的关于盐政改制的动向,让他有些忧心。


今天,和在场的几位老爷一合计,便定下了要约文子圭喝上一顿酒,顺带着商量商量将来生意怎么做。


这边宴请的事刚刚说定,文家的请柬就先到了!


正好!


何松明白,现在这个局面,能与当局通上气的,除了自己,也就只有文子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