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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别

作者:多梨 返回目录

林月盈在鸭绒垫上醒来。


距离预订的回国时间已经超过一天。


林月盈本来要和老师、学姐一起乘坐昨天的航班回去,但尊贵的何涵女士,这辈子都没有坐过商务舱。


13个小时,何涵女士断然拒绝。


她甚至没办法想象林月盈是怎样过来的。


在何涵女士心中,甚至将林月盈想成一个漂亮的、珍贵的、比她自己还易碎的瓷娃娃,她完全不知道林月盈也曾因为长时间的行走而脚底磨出水泡,也想象不出林月盈会为了那不足一块儿丝巾的工资熬夜加班。


何涵女士养尊处优太久了,久到已经和大部分人的生活脱离。


所以她直接命令林月盈退掉她的机票,自己径直订了两张头等舱的票,一定要林月盈和她一块儿回去。


“这段时间开始,你就先住在我那边,”何涵告诉林月盈,细细叮嘱她,“你的房间还是原来那个,我一直没让人动,好好地给你留着。别担心你哥哥来找你,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林月盈点头说好。


“回去之后呢,你就好好想一想,”何涵慈爱地揉着她的头发,“无论最后你选择做什么,妈妈都不会责怪你。但妈妈知道,你是最懂事的好孩子,一定也会选择最正确的路,对吗?”


林月盈还是说好。


回国的最后一天,林月盈在酒店的粗花呢沙发和鸭绒垫上睡了一个午觉,太阳很好,照在她身上,暖融融的舒适。她在这样的温暖中睁开眼,微微眯着,看到何涵坐在沙发旁,正向她伸出手,半是怜爱半是心疼地触着林月盈脸颊上被沙发纹理印出的痕迹。


“傻孩子,”何涵柔声问,“怎么在这里睡呢?”


林月盈迟疑着起身,她还是困倦的,眨了眨眼,清醒后,向妈妈笑了笑:“太困了。”


何涵捏着她的手,亲一亲她额头:“走吧。”


何涵调侃林月盈背着的那个黑色帆布包,她不知那是秦既明留给她的,只打趣,怎么,咱们家小月盈要返璞归真了吗?怎么用这么质朴的包?


林月盈笑着解释,怕被抢。


这一句话又令何涵心生怜爱,低头捏一捏她的脸。


“以后就跟着妈妈,”何涵说,“有我在,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林月盈没有回答妈妈,她只看着被何涵随意放在地上的帆布袋。


那里面装着她和秦既明一起挑选的《神谱》,还有那个漂亮的埃及猫猫摆件。这些旧货商店里淘来的小玩意,在何涵眼中,不值一文,甚至连触碰都要戴着手套。如果林月盈说出它们的来历,只怕何涵现在就会劝说她丢掉,不要让这些可能携带细菌的东西弄脏家里的空气。


林月盈知道何涵的性格,于是她选择暂且隐瞒。


总好过现在硬碰硬。


归程中,林月盈盖着柔软的毯子睡了一觉。何涵不用空姐送来的毯子,她有自己专用的飞机毯,柔软细腻的羊绒,末尾有着她的名字。


高空之上做不了什么美梦,林月盈的耳朵有着轻微的不适,面对何涵此刻的问话,在极长的一段时间中,林月盈也是处于反应迟缓的阶段。


何涵问林月盈的同学,她那个家境贫寒但长得很不错的帅小子——


林月盈需要思考:“哪一个呀?”


“姓李,”何涵说,“之前似乎也在你哥哥的公司中实习。”


林月盈恍然大悟:“李雁青?”


“是这个,”何涵颔首,“他追过你?”


“啊,没有,”林月盈惊诧,摇头,“您怎么会这样想?”


何涵说:“没追过你也好,他不适合你。月盈,我的几个闺蜜也是有儿子,到时候要请他们和你一块儿吃个饭,你也看看,喜欢哪个就和我说。”


她说这些的时候,林月盈的耳鸣又开始了。


这一点大概和空气压强的变化有关,林月盈没有听清楚妈妈在说什么,只乖乖地跟着点头,然后安静地看着窗外。


何涵将她耳朵不适导致的迟缓误解为伤心。


因而她愈发心软,温声软语,问她,乖乖女儿,回家后想吃些什么呢。


林月盈听话地笑:“吃什么都行,妈妈您喜欢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何涵和秦既明还是不同的。


林月盈想。


他们是不一样的。


尽管流着同样的血脉,有着同样的基因……


秦既明不会这样。


而此时此刻的秦既明,正在常去的店里挑选鸭子。


家中请的阿姨喜欢在这家店里购置蔬菜,价格比其他家略微高了一些,但质量绝对是最好的,也省下许多挑选的时间。


林月盈回家的第一顿饭,自然要由兄长亲自下厨,才能满足妹妹那可爱的胃。


今日天气晴好,秦既明一边挑选着店里刚送来的鸭子,一边同店主聊天。


店主极力推荐秦既明刚刚看过的那只。


“这个好,这个好,”他说,“我记得你妹妹是在读大学对吧?这个年纪段的女孩都爱美,要保持身材——你看这只鸭子,肥油少,肉结实,最适合拿来吃。”


秦既明看了看,摸了摸鸭子的喉咙和骨头,摇头:“我要煲汤,不要肉食鸭,这个不够。”


现在有要求,一般不允许现宰杀,秦既明也不可能自己杀,还是来这种店里,选今天刚刚杀好即可送到的鸭子。


店主又拿一只过来,:“煲汤呀,那就这个。”


这个鸭子可以,鸭掌粗糙,喉咙和骨头偏硬,肉质也好,不会太柴,也不会包着一团油脂,介于肉食鸭和蛋食鸭之间。


秦既明很满意,让店主帮忙剁好,处理一下——秦既明不想自己做这些事了,他还需要留着手来抚慰妹妹。


秦既明猜她大约又要馋了,从他走之后,林月盈就每天发消息说好想他好想和哥哥困觉觉。


也不知羞。


店主手脚麻利地用笨重的大刀将鸭子处理干净,不忘乐呵呵地问秦既明,是不是妹妹考试成绩好?还是有什么喜事?要奖励妹妹?


秦既明一怔,笑:“她出去玩了,刚回家。”


店主明白:“出远门回来呀,那可真是……孩子出去一趟,确实挺让咱们这些做家长、当哥哥的操心嗷。”


秦既明付了钱,他说是。


住在附近的,他们长久居住地的,认识的,擦肩而过的,相熟的。


每一个人,都知道他和林月盈是兄妹。


这种认知和看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纠正的。


秦既明在坦坦荡荡的日光下拎着处理好的鸭子肉回家,他回去后还要细细分一分,再斩细一些,月盈爱啃小骨头,她不喜欢大的,认定啃大骨头的姿态不够美丽。


今日为了款待妹妹,准备好的何止她最钟爱的老鸭汤,还有柔软干净的床,晒到蓬松的被子,一盒……


秦既明妥帖准备。


秦既明事先询问过林月盈的航班,得知她将于几点和老师、学姐一同降落机场。


尽管机票费用是自费项目,但林月盈不好意思在老师坐商务舱时、自己跑去升舱。


秦既明和她讲没事,如果很累,等回家后,再来好好睡一觉。


她想怎样做都可以,兄长认定她的每一个选择都有道理。


……


鸭肉块儿斩小,细细挑去剁碎的骨头茬,以防止她在喝汤时被这些东西划伤口腔。所有材料下锅炖的时候,秦既明才收到林月盈的短信。


她说她退了机票,大约要晚些时间到。


秦既明已经洗干净双手,他微微皱眉。


锅里的老鸭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这是为她归来精心炖的汤。


秦既明打了电话过去,那一端林月盈声音也压着,小小声和他沟通。


秦既明温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有提自己早早煲好汤,只因林月盈喜欢那种舌头一舔、肉便立刻从骨头上跌下来的酥软。


林月盈委委屈屈:“我不知道呀。”


“那就确定后再给我打电话,好吗?”秦既明看那小炖锅中的鸭子,“我提前准备好鸭子。”


林月盈乖巧地说好。


秦既明说:“有什么难处也告诉我,好不好?”


林月盈又说好。


通话结束后,秦既明可惜一锅好鸭子汤,晚上打电话给宋一量,要他过来吃饭。哪里想到宋一量战战兢兢,一边喝,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秦既明,这汤里面没放毒吧?怎么?他今天忽然心血来潮下厨,难道是想毒死好友、送一碗美味断头饭?


秦既明建议宋一量没事的时候向影视行业投投稿,他的脑袋中应该藏有许多观众喜欢看的八点档剧情。


期待落空的感觉固然有些遗憾,但对于秦既明而言,这也和妹妹没什么关系,他不会因此生林月盈的气,只是希望她早日安全归来。


但秦既明没想到,在他安静等待林月盈回家的这段时间中,他的妹妹早就已经踏入故乡的土地。


消息还是宋观识说的。


他从成都回来,眉飞色舞地和宋一量、秦既明描绘那几只小熊猫的可爱之处,讲它们漂亮的身躯,迷人的毛发,还有笨拙又有趣的动作……


“如果不是何阿姨说,今晚要安排月盈和人相亲,我还不会回来呢,”宋观识不好意思地看着秦既明,眼巴巴,“对不起呀,既明哥。我已经保证了以后不会再让月盈困扰……但我真的很好奇,月盈能看上的男人长什么样?”


秦既明彼时正喝水。


他平静地喝完杯中的水,问宋观识:“相亲?相什么亲?月盈和谁相亲?我怎么不知道?”


宋观识结结巴巴地描述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


昨天宋观识发了朋友圈,好友史恩炜给他点赞,又问他,现在正在哪儿玩呢。


宋观识不隐瞒他,两人聊了好久,史恩炜无意间提到,说他弟弟要相亲了。


相亲对象,宋观识也认识,就是之前一直在追的林月盈。


说是相亲,也不太恰当,更像是介绍年轻人见一见面,看看有没有继续继续发展感情。


宋观识很吃惊,抓紧机会多问了几句,才问出,原来这相亲是何涵一手安排的,就是为了女儿林月盈。说是林月盈到了交男朋友的年龄,但何涵不想女儿被骗,只想找知根知底的孩子。


这种事情听起来有些奇怪,而秦既明的反应也印证了宋观识的猜想。


宋观识谨慎地问:“秦哥,何阿姨没有和你说吗?”


秦既明放下杯子,他给林月盈打电话,无人应答,消息提示对方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想了想,侧脸,问宋观识:“有没有说过,他们在哪里见面?”


何涵的家中。


刚刚晚上七点,客人就上门了。


是何涵闺蜜的小儿子,叫史恩琮,比林月盈大三岁,正在读研,个子很高,斯斯文文的,说话时声音不大,喜欢脸红,不喝酒,戴一副看起来十分理工男的黑色眼镜。


林月盈没拿到手机就被何涵推进书房,她刚刚坐了好久的飞机,现在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一团乱麻,看到史恩琮对她温和的笑,她也只礼貌地回应,小心地坐在对方面前。


史恩琮先开口:“我们小时候见过,你记得吗?”


林月盈摇头。


“大概是你五岁的时候,”史恩琮说,“你和既明哥一块儿去白阿姨家做客,厨房中有刚做好的花生瓜子麦芽糖,你去拿糖,结果不小心把糖打翻,弄了自己一身,哭得很厉害。”


林月盈依稀有些印象。


“那些糖有的还热,又黏又烫,既明哥用湿巾帮你擦脸上的糖痕,我就在旁边笑话你,”史恩琮推了推眼镜,“我一笑你哭得更厉害了,然后——”


“然后哥哥站起来,把你从厨房中赶走,”林月盈眼前一亮,“是你呀,小胖子!”


史恩琮笑:“是我,那糖还是我想吃,怂恿你去拿的,记起来了?”


“啊,是呀,”林月盈点头,“我那时候可委屈了,我和人讲,我不是自己贪吃,我是给你拿糖,结果没人信,还是说我贪吃鬼……”


只有秦既明信了,一边小心翼翼地擦着林月盈头发上的糖痕,一边说,他坏,以后再也不要和他往来。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史恩琮不好意思地说,“说实话,这其实一直也是我心里的一块儿疙瘩。但我爸妈后来移民,我跟着走了,也就没能和你好好道个歉。”


“没事,”林月盈笑,“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早忘了。”


史恩琮目不转睛看她:“你现在和小时候还是一模一样。”


林月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这句话,她现在很不安,思考着该怎样拿到自己手机。


还没想清楚,只听被掩好的门被人象征性地敲了三下。


不等林月盈问出是谁,门外人已经径直推开。


白色衬衫灰色西装裤的秦既明迈入房间,他的视线从史恩琮身上一扫而过,落在林月盈身上。


秦既明大步走来,温和问她:“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